特使一走,长庚立即挥退了两侧陪侍的小寺人,迫不及待地拆开,他手本来就巧,拆得又极其谨慎保重,信封没有撕坏一点,拿出去还能当个完整的用。
顾昀一个亲卫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沈易蓦地扭过甚去,几乎抻着脖筋,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他的确不敢设想,倘若顾昀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如何守住古丝路入口处的二十七关隘?
那玄鹰标兵缓慢道:“沈将军,西域十六国撤回海内后,重整旗鼓,纠集各国海内保存的战车共一十八辆,正往我方驻地行进,恐是要反攻……”
顾昀活像沈易上身了,事无大小地写了好多话,他本就嘴欠人损,描述起西域联军的熊样更是不吝坏水,敌军屁滚尿流之态的确如在面前,倘若军机处另有人在,这会大抵要惊悚了,谁见过风轻云淡的雁亲王在案牍成山的桌案后本身笑得这么畅怀?
莫非顾昀竟然没死?
这一嗓子仿佛是玄铁营的号角,下一刻,重甲团体动了,主帅身披轻裘,端坐马背上,将手中割风刃举起,豁然下劈,方才鸦雀无声的两万黑乌鸦人与马一同举步,将喊杀声也压抑在那隆隆的脚步声里。
陈轻絮没有笑,反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做出要长谈的架式:“侯爷,我有几句话同你交代。”
等这边散会,陈轻絮将一碗药端到他面前,顾昀接过来一饮而尽,不知这回是撞伤了脑袋还是巨响伤了耳朵,他本来就靠药物维系的耳畔一向嗡嗡的。
“若不算车,从天上看,甲与马队起码有两三万……”
长庚方才还带着暖和笑意的神采冷了下来,狼毫轻勾,在“世家”二字上打了个叉。
看这架式,他们不但没能炸死顾昀,反而激愤了玄铁营。
陈轻絮晓得他在忧心甚么,忙一个字是一个字地在他掌心写道:“雁王已经回京了,他不晓得。”
西域官兵大骇,除了顾昀,玄铁营中哪个将领敢做主先斩后奏,直接杀龟兹国王?
这些世家公子哥们不管平时看起来是粗是糙还是不走心,这些吟风弄月的小手腕个个都会,谁都有那么压箱底的几招。
长庚就着一碗凉茶,慢吞吞地把顾昀的家书重新到尾看了三四遍,恨不能将每一个字都拓在脑筋里,闭着眼落笔都能摹出一封一模一样的,这才将信纸和干花都收进荷包贴身放好。
陈轻絮惜字如金道:“初三一早。”
顾昀震伤了肺腑,加上旧伤复发,反几次复地烧了一宿,“死不瞑目”四个字盘石普通地撑着他,第二天便让人叹为观止地爬了起来,汤药如水似的灌下去,紧着便把部下将军全都叫来,听了一遍战报。
顾昀没让西域死士炸死,谁知让姓沈的一碗药汤给灌了个九死平生,不知从哪攒了一点力量,挣扎着要推开那祸害,他这一动,全部帅帐都沸腾了,一大帮五大三粗的男人嗷嗷哭叫,七手八脚地都想上去帮手。
这动机甫一冒出,顾昀便狠狠地咬住牙。
安宁侯那能传世的行楷前面涂了一句,长庚模糊辨认出那是“愿来年初春能剪侯府几枝春梅”,厥后约莫是感觉群情将来事不祥,复又涂去,潇萧洒洒地写了个落款,不知是用心的还是偶合,他那落款处模糊留了个花枝的印记,端素地横过阿谁“顾”字,单是看一眼那压了花痕的字,就能感遭到一股暗香劈面而来,说不出的风雅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