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船埠二哩,詹美凤母女被截停下来。
老头子独一长处,脱手豪阔,十多年来俩母女多得他照拂。端起碗用饭,放下碗骂娘太不仗义,下午从山顶回家,不该该一起上咒他阖家客死他乡。最起码,詹美若心道,圣母玛利亚保佑,最起码让老头子安康活到她满十八周岁。
“他说是西贡船埠?”不等女儿表示必定,詹美凤满眼凄惶。“说走就走,好狠的心。”
两人才迈出第一步,靳正雷神采微动,一掌拍向何安然后背,“趴……”
何昭德对峙。
“晓得。”不过撒娇卖乖再加几滴泪。
美若反对:“詹家另有脸吗?我如何不记得?”
这倒是究竟。曾有无数次华老虎被逗得畅怀,狠狠捏美若面珠,赞她“夺目女”。
詹美凤语滞,“……我中意啊!哪一条法律规定不成以?”
“跟了他十二年,说走就走,”詹美凤掩面,“我今后如何过?”
詹美若没推测母亲好大的力量,一个踉跄被推上后座。
何安然冷静点头,也捡起地上的斩骨刀,向身后的兄弟们打个手势,其别人紧随而上。
何安然吐掉满嘴的碎砂石,惊魂不决的眼睛望向靳正雷。
詹美凤迭声催促司机,喃喃抱怨:“比来不知撞甚么邪,麻将友连连出埠。徐太去三藩市嫁女,梁太回马来探娘家。前日在尖东遇见明珠,我只是想着过过手瘾……”
七姑瞪她,“十三岁小囡,肚肠忒冷。”
那里是撞邪,清楚全天下已经晓得华老虎大祸临头,大家自顾不暇,谁耐烦应酬他外室。
靳正雷笑了。他没看错,还是有聪明人。“我和你一道去。”
差人正色:“对不起,今晚特别行动,容我向上头汇报。”
听了这句,美若扬眉。
司机陈叔不忍:“太太……”
差人验过身份证后,对她们的说辞万分好笑:“太太,你是说十一月的凌晨,一点十五分,筹算出海游船河?”
“我的好蜜斯,你是大蜜斯了,还学三岁囡囡作娇作痴?”七姑拍她的手,“搔得七姑痒痒。”
警哨哔哔地响,现场乱如蜂巢。何安然带着兄弟们杀回人群中心,他捂着头,躲开横劈而来的一刀,低吼道:“大圈哥,你先走。”
“我必须见他一见。”詹美凤毫不踌躇。
“家大业大。当年我阿公来港岛,坐大轮甲等舱,随身带一箱小黄鱼,主子十多个。然后呢?吃喝嫖赌,花天胡地,树倒猢狲散。我只知现在独剩七姑你,”美若翻找铁皮盒子,挑出有杏仁的牛油饼干,“再讲了,詹家六少算个屁,我阿公是庶子,和真正詹家人没干系。这些年,你有见詹家本家人来认过亲?”
“詹蜜斯,请不要让我们难堪。”何昭德做个请的手势。
“大圈哥,四个出入口全数安排好了,新和会的人敢进一步,管叫他们有去无回。”
美若捏紧了掌中母亲微颤的手指。
吵嘴粤语残片的对白放在当下倒也应景,只是詹美凤腮红落得太重,扮作凝噎状未免令人难以佩服。
远处大飞艇上灯光寥落,靳正雷收回视野。“统统民气胸惊骇的时候……”
那差人面有不愉,声音仍保持安静地说:“O记A组蔡炳谦。”
电子蜂鸣声环绕在船埠上空,十多辆玄色警车成马蹄形包抄了船埠。靳正雷见势不妙,假作被一脚踹中,捂着小腹缓缓蹲下。围攻人马怔忡之下,见机遇可贵,随即又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