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侯免相,窦太后数言魏其侯。孝景帝曰:“太后岂觉得臣有爱,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难觉得相,慎重。”遂不消,用建陵侯卫绾为丞相。
武安侯新欲用事为相,卑贱来宾,进名流家居者贵之,欲以倾魏其诸将相。建元元年,丞相绾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籍福说武安侯曰:“魏其贵久矣,天下士素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魏其,即上以将军为丞相,必让魏其。魏其为丞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武安侯乃微言太后风上,於是乃以魏其侯为丞相,武安侯为太尉。籍福贺魏其侯,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魏其不听。
魏其锐身为救灌夫。夫人谏魏其曰:“灌将军获咎丞相,与太后家忤,宁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饱事,不敷诛。上然之,赐魏其食,曰:“东朝廷辩之。”
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魏其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数月,诸来宾辩士说之,莫能来。梁人高遂乃说魏其曰:“能繁华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间处而不朝。相提而论,是自明扬主上之过。有如两宫螫将军,则老婆毋类矣。”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请仍旧。
魏其失窦太后,益疏不消,无势,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将军独不失故。魏其日冷静不得志,而独厚待灌将军。
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窦太后爱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饮。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安闲言曰:“千秋以后传梁王。”太后驩。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上何故得擅传梁王!”太后由此憎窦婴。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
丞相尝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宁能够势夺乎!”不准。灌夫闻,怒,骂籍福。籍福恶两人有郄,乃谩自好谢丞相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武安闻魏其、灌夫实怒不予田,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成,何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吾不敢复求田。”武安由此大怨灌夫、魏其。
魏其之东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武安又盛毁灌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成柰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懦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俯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於是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入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全军,此天下懦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敷引他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颍川,凌轹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谓‘枝大於本,胫大於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后不敢坚对。馀皆莫敢对。上怒内史曰:“公允生数言魏其、武安是非,本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令人候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矣。且帝宁能为石人邪!此特帝在,即录录,设百岁后,是属宁有可托者乎?”上谢曰:“俱宗室娘家,故廷辩之。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是时郎中令石建为上别言两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