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气晚来,只见头先那小我又顶一个盒子入来。武松问道:“你又来怎地?”那人道:“叫送晚餐在这里。”摆下几般菜蔬,又是一大镟酒,一大盘煎肉,一碗鱼羹,一大碗饭。武松见了,悄悄自忖道:“吃了这顿饭食,必定来成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个饱鬼!落得吃了,却再计算!”那人等武松吃了,清算碗碟归去了。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道:“差拨官人来了!”世人都自散了。武松解了包裹坐在单身房里。只见那小我走将入来问道:“阿谁是新到囚徒?”武松道:“小人便是。”差拨道:“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直必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豪杰,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你敢来我这里!猫儿也不吃你打了!”武松道:“你到来发话,希冀老爷送情面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碎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看你怎地何如我!没地里到把我发还阳谷县去不成!”
那军汉拿起棍来,吆呼一声,只见管营相公身边,立着一小我,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绺髭髯;额头上缚着赤手帕,身上穿戴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动手。那人便去管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只见管营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武松道:“我於路未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管营道:“这厮是途中抱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两边行杖的军汉低低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姑息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未曾害!未曾害!打了倒乾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两边看的人都笑。管营也笑道:“想你这男人多管害热病了,未曾得汗,故出大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正在那边说未了,只见三四小我来单身房里叫喊新到囚人武松。武松应道:“老爷在这里,又不走了,大喊小喝做甚麽!”
那两个男人安排倾下汤,武松跳在浴桶内里洗了一回,随即送过浴裙手巾,教武松拭了,穿了衣裳。一个自把残汤倾了,提了浴桶去。一个便把藤簟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放个凉枕,叫了安设,也归去了。
次日,武松要行,张青那边肯放,连续留住管待了三日。武松俄然感激张青伉俪两个。论年齿,张青却长武松九年,是以,张青便把武松结拜为弟。武松再辞了要行。张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缠袋,来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发与了两个公人,再带上行枷,还是贴了封皮。张青和孙二娘送出门前。武松俄然感激,只得挥泪别了,取路投孟州来。
未及晌午,早来到城里。直至州衙,当厅投下了东平府文牒。州尹看了,收了武松,自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归去,不在话下。随即却把武松帖发本处牢城营来。
话说当下张青对武松说道:“不是小民气歹;比及都头去牢城营里刻苦,不若就这里把两个公人做翻,且只在小人家里过几时。如果都头肯去落草时,小人亲身送至二龙山宝珠寺与鲁智深相聚入夥。如何?”武松道:“最是兄长美意傲视小弟。只是一件,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於我分上只是谨慎,一起上伏侍我来,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你若敬爱我时,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不成害他。”张青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小人便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