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问王婆道:“乾娘,不敢问,这位是谁家宅上娘子?”王婆道:“大官人,你猜。”西门庆道:“小人如何猜得着。”王婆哈哈的笑道:“便是间壁武大郎的娘子;前日叉竿打得不疼,大官人便忘了。”那妇人脸便红红的道:“那日奴家偶尔失手,官人休要记怀。”西门庆道:“说那边话。”王婆便接口道:“这位大官人平生和蔼,向来不会记恨,极是好人。”西门庆道:“前日小人不认得,本来倒是武大郎的娘子。小人只认的大郎,一个养家经纪人。且是在街上做买卖,大大小小未曾恶了一小我,又会赢利,又且好脾气,端的可贵这等人。”王婆道:“可知哩;娘子自从嫁得这个大郎,但是有事,百依百随。”那妇人应道:“他是无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话。”西门庆道:“娘子差矣;前人道:‘柔嫩是立品之本,刚烈是肇事之胎。’似娘子的大郎所为仁慈时,‘万丈水无涓滴漏。’”王婆打着猎鼓儿道:“说的是。”
正在楼上说话未了,武大买了些酒肉果品返来,放在厨下,走上楼来,叫道:“大嫂,你下来安排。”那妇人应道:“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在这里坐地,却教我撇了下来!”武松道:“嫂嫂请自便。”那妇人道:“何不去叫间壁王乾娘安排便了,只是这般不见便!”
话休絮烦。自从武松搬将家里来,取些银子与武大,教买饼馓茶果,请邻舍吃茶。众邻舍斗分子来与武松情面,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话下。
且说西门庆安闲房里,便斟酒来劝那妇人;却把袖子在桌上一拂,把那双箸拂落地下。也是缘法刚巧,那双箸正落在妇人脚边。西门庆赶紧蹲身下去拾,只见那妇人尖尖的一双小脚儿正翘在箸边。西门庆且不拾箸,便去那妇人绣花鞋儿上捏一把。那妇人便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休要罗唣!你端的要勾搭我?”西门庆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人!”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当时两个就王婆房里,脱衣解带,无所不至。
那武大、武松――弟兄――自再吃了几杯。武松拜辞哥哥。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返来,和你相见!”口里说,不觉眼中堕泪。武松见武大眼中垂泪,便说道:“哥哥便不做得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地;川资兄弟自送将来。”武大送武松下楼来。临出门,武松又道:“大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
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与那妇人吃。连续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烫酒来。西门庆道:“不敢动问娘子芳华多少?”那妇人应道:“奴家虚度二十三岁。”西门庆道:“小人痴长五岁。”那妇人道:“官人将天比地。”王婆走出去道:“好个邃密的娘子!不唯做得好针线,诸子百家皆通。”西门庆道:“倒是那边去讨!武大郎好生有福!”王婆便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里枉有很多,那边讨一个赶得上这娘子的!”西门庆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性命薄,未曾招得一个好的。”王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好。”西门庆道:“休说!如果我先妻在时,却不怎地家无主,屋到竖!现在枉自有三五七口人用饭,都不管事!”
那婆子听了,连声道:“大郎直恁地晓事。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身临时收下。”这婆子恐怕打脱了这事,自又添钱去买些好酒好食,希罕果子来,殷勤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