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信走进城去,天气已黑了,到了地盘庙里坐一回,捱到定更时分,悄悄走到鹰扬府署后门来;只见两条官封横在上面,士信看了,更加肝火满胸。刚进街口,见一人手里拿着瓦酒瓶走出来,士信迎着问道:“借问一声,阿谁计书办家住在那边?”那人答道:“着底头门首有井,这一家便是。”士信走到他门首,望内不见人声,只得把指头弹上两弹。里头问道:“是谁?”士信道:“我是来管帐相公话的。”里头答道:“不在家,刚走出门,要到庙里去会同廊沈相公的话去了。”士信见说,撤回身来,又到地盘庙前来,只见一人侧着头,自言自语的走。士信定睛一看,见是计书办,忙站定了脚,在庙门内打着江西乡谈,叫:“计相公,这里来!”那计书办在黑暗中里一看,只道就是那兵部里差官,便道:“但是熊大爷?”士信道:“恰是。”计书办忙向前走来,士信一把提进庙内。计书办细心一看,见是罗士信,魂都吓散,浑身颤栗,蹲将下来。士信把一足踹住他胸膛,拔出明晃晃的刀来。计书办要求道:“不干小人之事,饶我狗命罢!”士信道:“贼奴噤声,你快快实说,你家这个狗官,可在衙内?”计书办道:“刚才审完了事,退堂出来了。”士信恐怕搭了工夫,忙把刀向他颈下一撩,一颗头颅,滚在灰尘。士信剥他身上衣服,把头包在里头,放在神柜下。晓得庙间壁就是府署,将身一耸,跨在墙上,刚好有一棵柳树靠近,将手搭住,把身子挂将下去,本来就是前日周郡丞留饭醉倒地点;摸将出来,见内门已闭,喜得照壁后有梯一张,取来靠在墙上,悄悄扑入庭中。周郡丞因处所扰乱,没有带家眷来,止带得两三个家僮,都在厨房里。士信向窗棂里一张,只见周郡丞点上画烛一枝,桌上摆列着很多成锭银子,在那边归并了,把笔来封记,好送回家去。士信把两扇窗棂忽地一开,周郡丞只道有贼,把满身护在桌上,遮着银子,正要喊出有贼;士信手中固执利刃,把他一把头发,提将起来道:“赃狗,你认得我么?”此时周郡丞,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顾跪在地上叩首。士信举刀一下割下头来,向床上取一条被来包好了,拴在腰间;把桌上银子尽取来,塞在胸前;见有笔砚在案,取来写于板壁上道:
漠漠凝尘空偃月,堂堂遗像在凌烟。
话未说完,只见郡丞与差官,带了六七百兵赶来。单主管对贾润甫道:“你同秦太太、秦夫人、大相公往头里走,我同罗将军就上去,杀这些赃官。”把一匹好马,与罗士信骑了。士信手中挺着枪,站在一个山嘴上,大声喝道:“我弟兄有何亏负朝廷,却必竟要设想来解我们上去!我今把你这些贪赃昧良的真强盗,纵情除尽,若留了一个归去,不要算罗某是个男人。”说了,两骑马直冲下来。这些官兵,见罗士信一个尚当不起,又见中间又有个长大男人,似黑煞普通,阿谁敢来与他对垒,便带转马头,逃归去了。单全看了,哈哈大笑道:“不幸这也叫官兵。”士信到要追上去,单全止住了,策马回身。却说贾润甫带了几个喽啰,庇护秦夫人,忙要赶到瓦岗去,只见三岔道口,冲出一队人来,一个为头的大喝道:“孩子们,一个个都与我抓了来。”贾润甫眼快,认得是程知节,用心道:“咄,剪径贼,你认得我秦叔宝么?”知节笑道:“好蛮子,冒充咱哥名字,来吓我哩!”轮斧直赶过来。贾润甫道:“程咬金,这是秦老夫人,叔宝哥哥的家眷行李,你要打劫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