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去追回那霖国节度使。”
这话在多年今后,我偶尔翻到白辰留下的条记时才恍然懂了。
这一句说完,他便未再多说一字,亦知不成多留,扫了一眼白辰,便拂袖而去,带着卫兵纵身上马,仓促奔向城外。
他仰躺到地,任越夜那刀横在他颈间,手还是攥着不放。
――他说,本来,我错过了你这么多年。
他望着我,我亦望着他,一时相对无言,待他走近我的车辇时,我才发明他不是在望着我,而是在望着白辰,那张老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惨白面庞上,闪现出一种怔忡的神情,转眼,他便笑了,那笑意五味杂陈,不知包藏了多少种情感。
“你没资格看他!”越夜从齿缝间挤出几字,支离破裂的。
萧澜的身子倏然晃了一晃。
我再次瞥见他时,他正仍骑在顿时,不肯做出败降之态,终究被越夜礼服,持刀架在颈上,押送到我的面前。他抬头冲我笑着,并未有涓滴的胆怯,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本来,这么多年……”他茫然失神地喃喃着,嘴里反复了几遍,俄然一把抓住颈间架着的刀刃,鲜血从指缝间迸溢出来,“他在哪儿?萧翎,你让我看他一眼,让我看他一眼!”
“去罢。”我顿了顿,拾起白辰胸前的那羽毛,“留活口。”
那或许,是因为白辰口中的鸟儿对他真的意味着甚么。
我拂了拂袖,让他下去,瞥见白辰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消逝,终究变成一片沉寂。越夜跪在辇前好久,才俄然起家,跌跌撞撞地走出几步,发作出一声痛磨难当的嘶嚎。
“别找了。”我将手中的物事递与他面前,“他死了。”
也许是因为他要死了,灵魂在渐渐地化作烟尘。
我挥了挥手, 命军阵让开一条直通城门的道,抬眼看去,但见萧澜带着卫兵朝台阶下一步步走来,法度不紧不慢,像是在赴往早已晓得的宿命的起点。天上飘起雪来,纷繁扬扬,一如当年我当年禅位给他,从祭天坛上走下的那一日。
见他眸中水光微动,我一下子会过味来,思路千回百转――
而后,他收回一声喟叹,说了一句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越夜竟没法将他拉住:“陛下谨慎!”
运气如此弄人。
“他说,当年那只鸟儿,是他送的。”
白辰脸上闪现出淡淡的笑意,但他颤栗的嘴唇较着变紫了。
“陛下,司徒,服了毒酒,臣……有力回天。”
“传军医!”我厉声喝道,抬眼便见一抹蓝衣人影朝车辇冲来,伏跪在辇前,抬头时满脸痛色,漂亮的脸扭曲而惨白,却一动不动,未吭一声,容军医走上前来察看白辰。
竟甘心为他以死赔罪!
我晓得,我毫不能容他活着走出这里,不然遗祸无穷。
他声音低得几不成闻,可我还是闻声了。我不知萧澜有没有闻声,却瞥见白辰的嘴角溢出些许玄色的血来,不知如何,我想起萧澜关在笼中的那只朱鹭来,模糊有了些猜想。
他扯起唇角,很有深意地看着我,“六弟,你赢了。”
“四哥,别来无恙。”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大口大口的呛着浓稠的黑血,一只手却紧紧地攥着胸口。我将他污渍斑斑的衣衿扯开来,竟见在那衣内的夹层里,鲜明,是一片艳红如血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