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笑道:“公然奇特,只怕此人的来源不小。”子兴嘲笑道:“万人都如许说,因此他祖母爱如珍宝。那周岁时,政老爷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世上统统的东西摆了无数叫他抓。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那政老爷便不喜好,说将来不过酒色之徒,是以不甚珍惜。独那太君还是命根子普通。――说来又奇:现在长了十来岁,固然调皮非常,但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提及孩子话来也奇,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
雨村道:“恰是。方才说政公已有一个衔玉之子,又有宗子所遗弱孙,这赦老竟无一个不成?”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以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面前现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何如。若问那赦老爷,也有一子,名叫贾琏,今已二十多岁了,亲上做亲,娶的是政老爷夫人王氏内侄女,今已娶了四五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了个同知,也是不喜正务的,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以是目今现在乃叔政老爷家住,帮着摒挡家务。谁知自娶了这位奶奶以后,倒高低无人不奖饰他的夫人,琏爷发展了一舍之地:模样又极标
子兴道:“依你说,‘成则公侯败则贼’了?”雨村道:“恰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撤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非常孩子,以是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也是这一派人物。不消远说,只这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晓得?”子兴道:“那个不知!这甄府就是贾府老亲,他们两家来往极亲热的。就是我也和他家来往非止一日了。”雨村笑道:“去岁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荐我到甄府处馆。我出来看其风景,谁知他家那等荣贵,倒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可贵之馆。但是这个门生虽是发蒙,却比一个举业的还费心,提及来更好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陪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上也明白,不然我内心本身胡涂。’又常对着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高贵极清净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稀少高贵呢,你们这类浊口臭舌千万不成冒昧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凡是要说的时节,必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方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眼的。’其残暴恶劣,各种非常;只放了学出来,见了那些女儿们,其温厚战役、聪敏高雅,竟变了一个模样。是以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过期,他便‘姐姐’‘mm’的乱叫起来。厥后听得内里女儿们拿他讽刺:‘因何打急了尽管叫姐妹何为么莫不叫姐妹们去讨情告饶你岂不愧些!’他答复的最妙,他说:‘急痛之时,只叫姐姐mm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果觉疼得好些。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你说好笑不成笑为他祖母宠嬖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我以是辞了馆出来的。这等后辈必不能守祖父基业、从师友规劝的。只可惜他家几个好姊妹都是少有的!”
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在三个也不错。政老爷的长女名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蜜斯乃是赦老爷姨娘所出,名迎春。三蜜斯政老爷庶出,名探春。四蜜斯乃宁府珍爷的胞妹,名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雨村道:“更妙在甄家民风,女儿之名亦皆从男人之名,不似别人家里别的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何得贾府亦落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当今大蜜斯是正月月朔所生,故名‘元春’,馀者都从了‘春’字;上一排的却也是从弟兄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店主林公的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的胞妹,在家时名字唤贾敏。不信时你归去细访可知。”雨村鼓掌笑道:“是极。我这女门生名叫黛玉,他读书凡‘敏’字他皆念作‘密’字,写字遇着‘敏’字亦减一二笔。我心中常常迷惑,今听你说,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门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凡女子不异。度其母不凡,故生此女,今知为荣府以外孙,又不敷罕矣!可惜上月其母竟亡故了。”子兴叹道:“老姊妹三个,这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的半子何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