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伴宿之夕,亲朋满座,尤氏犹卧于阁房,统统筹措接待,都是凤姐一人全面承应。合族中虽有很多妯娌,也有言语钝拙的,也有举止轻浮的,也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的,也有惧贵怯官的,越显得凤姐洒爽风骚,典则俊雅,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了,那边还把世人放在眼里华侈唆使,任其所为。那一夜中灯明火彩,客送官迎,各式热烈自不消说。至天明吉时,普通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恼人之棺木。”一应执事
中也不能趁乱丢失东西。便是人来客往,也都温馨了,不比先前混乱无眉目:统统苟安盗取等弊,一概都蠲了。
凤姐便说道:“明儿他也来迟了,后儿我也来迟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就难管别人了,不如开辟了好。”顿时放下脸来,叫:“带出去打他二十板子!”世人见凤姐起火,不敢怠慢,拉出去照数打了,出去答复。凤姐又掷下宁府对牌:“说与赖升,革他一个月的赋税。”叮咛:“散了罢。”世人方各自办事去了。那被打的也害羞饮泣而去。彼时荣宁两处领牌交牌人来往不断,凤姐又一一开辟了。因而宁府中人才知凤姐短长,自此俱各兢兢业业,不敢苟安,不在话下。
正闹着,人来回:“姑苏去的昭儿来了。”凤姐急命叫出去。昭儿打千儿存候。凤姐便问:“返来做甚么?”昭儿道:“二爷打发还来的。林姑老爷是玄月初三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女人同送林姑老爷的灵到姑苏,约莫赶年底返来。二爷打发主子来报个信儿存候,讨老太太的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裳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赶紧退出。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mm可在我们家住长了。”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如何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凤姐本身威重令行,心中非常对劲。因见尤氏犯病,贾珍也过于哀思,不大进饮食,本身每日从那府中熬了百般细粥,精彩小菜,令人送过来。贾珍也别的叮咛每日奉上等菜到抱厦内,单预备凤姐。凤姐不畏勤奋,每天定时候过来,点卯理事,独在抱厦内起坐,不与众妯娌合群,便有女眷来往也不迎送。
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那应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延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那羽士们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神僧们行香,放焰口,拜水忏;又有十二众青年尼僧,搭绣衣,红鞋,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非常热烈。那凤姐晓得本日的客很多,寅正便起来梳洗。及清算完整,换衣盥手,喝了几口□□,漱口已毕,恰是卯正二刻了。来旺媳妇带领世人服侍已久。凤姐出至厅前,上了车,前面一对明角灯,上写“荣国府”三个大字。来至宁府大门首,门灯朗挂,两边一色绰灯,照如白天,白汪汪穿孝家人两行侍立,请车至正门上,小厮退去,众媳妇上来揭起车帘。凤姐下了车,一手扶着丰儿,两个媳妇固执手把灯照着,撮拥凤姐出去。宁府诸媳妇迎着存候。凤姐款步入会芳园中登仙阁灵前,一见棺材,那眼泪好似断线之珠,滚将下来。院中多少小厮垂手侍立,服侍烧纸。凤姐叮咛一声:“供茶烧纸。”只听一棒锣鸣,诸乐齐奏,早有人请过一张大圈椅来,放在灵前。凤姐坐下,放声大哭,因而里外高低男女接声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