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亥时分，长街上又传来打梆声。陆安海摸索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她这会儿便乖乖地随他归去了。
戌正一过宫门上锁，内廷里没甚么人随便走动。那垮遢的一道小曳撒，斜倚靠在身后的红墙上，打出一条孤清而悄寂的暗影。
……
万禧想着老十二楚曎返来有望了，不自禁勾了勾嘴角。生得是美艳而高庄的，人老了一身气势还是不减半毫，看锦秀一眼，锦秀的心便噗通地一跳。那是叫她去放口风呢，前天子殉葬秀女的身份，查出来是要被赐死的，把柄捏在万禧手里，得照她的神采而活。但是斑斓爱天子，爱得那般深隐而炽切，她不想置他于不义。
“我和她一样。”小麟子听得情感不受，忽地打断话。声儿很轻，陆安海没留意，愣了一怔。她又反复道：“我和她一样……你和吴麻杆为何要拿骗小孩儿的话哄我？”
“甚么丫头？是小子！天生没蛋，偷着捡来的，你可别说出去。小阉伢子叫魏爷爷。”
罢，藏不住也别藏了，他便欣然道“都晓得了？早点晓得也好，那就更不该惦记那些不该想的了。傻孩子，他是甚么身份，你是甚么身份，他身边能缺得了女人么？太子妃良媛良娣这些都是轻的，今后还会有皇后娘娘、三宫六院，一辈子断不尽。这才一个小丫头你就受不得了，跟着他，将来能有好了局么？骗你也是为了你好。”
小麟子头回不该他，只是愣脑儿地站着，温馨地垂搭着睫毛像没有闻声。
小麟子扭着肩儿躲开，不恋慕，只是俄然问：“我娘她长啥样？”
陆安海是不测的，本来觉得起码还能够藏两年，在宫里头多攒点本儿再出去，怎推测造化作弄，俄然就藏不住了。
一边说，一边把帽耳朵拍了拍，驮着个背给她戴上。
唷，她倒还把自个当大人了。
陆安海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测，又摸索道：“你自个不吃，太子爷的宵夜你也不管了？那小子脾气打小就不好，转头去晚了又对你生机，你自找气受哩。”
总算吭声了。
小麟子噎着嗓儿答复：“太子爷销我差事了。”
但叫他如何说，想想便含混道：“长啥样？还不就是长你如许。做了这皇城根下不出头的宫女，不晓得和谁生了你，把你留在这宫墙下不要。七月半那天来看过你，不舍得叫她走哩，一早晨哇哇哭得民气碎，你陆老头儿的脑袋都叫你哭大了。”
咧着大哥寺人涩哑的嗓子笑笑，做一副轻松调侃的口气，给她把帽子戴上。
小麟子懊丧起来，想起白日看到的小碧伢阿谁红，便嫌弃道：“我不要做寺人，我也不想做女孩儿。”
“阿嬷，为何小顺子的是秃鹰，我的倒是小花瓣？”
陆安海又说：“掉你差事不是迟早吗？他现在长大了，身边有了欢乐的女孩儿，那里还记得你是哪瓣蒜？你就是个寺人，寺人必定了是主子命，当牛做马的时候有你，繁华喜乐一晃眼，你倒还想陪在他身边叨光？门都没有哩……”
……
清细的声儿，带着点嫩甜，莫雌也莫雄。
这紫禁城里的风云，三年一起落，五年一循环，人来了去了又来，故事向来不缺。那个晓得隆丰天子当年还遗有一子呢，这一子被净身成了小寺人，藏在宫墙之下赡养了十年。史官们的笔啊，这下看该如何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