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将那老者扶入驿站,沈墨辰、樊云童对视一眼,也随之而入。张巡唤孺子奉上净水一杯,问道:“老丈可曾受伤?”老者道:“无妨,中间是……”张巡从速躬身答道:“鄙人真源县令张巡,到差途中路过此地。”老者微微一笑道:“方才张大人上前助我,不怕肇事上身么?”张巡道:“危急之下,却也顾不得很多了,嘿嘿!下官实是自不量力。”他此时亦知这老者身怀绝艺,定然是大有来头之人,语气更加恭谨。老者微微点头,以示赞美。张巡又道:“不知老丈为何要甘冒奇险,拦下都城车马?”老者沉吟半晌道:“为一妇人,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四方志士已多有微词。朝中文武深恐肇事上身不敢进谏,老夫倒是一文不名,又有何惧来哉?”张巡沉默。老者停了半晌又问道:“张大人,你乃是朝廷命官,当今之政事你看如何?”张巡惊道:“下官如何敢妄自非议?”老者笑道:“非议?那便是有所不满了。”张巡道:“天子圣明,四海清平,我大唐声望远播,百姓安居乐业,我又何来不满?”
说时迟当时快,武将的鞭子已当头落下,倘若正中这瘦骨嶙峋的老者,定然是立毙当场。驿亭内张巡见状,叫了身“且慢”,便要抢将出来。但他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爆响,鞭子重重地抽在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及三分的鞭痕,老者却仍旧站在马前纹丝不动。那武将在都城当官已久,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此番受命护送荔枝,沿途官员哪个不对他毕恭毕敬?从岭南至此,怕是从未遇过挡道之人。当下乌青着脸,抽出腰中佩刀,跳上马朝那老者走去。此人脸孔残暴,又有皇命在身,必然是果于殛毙之徒,只怕这老者性命已是危在朝夕。田令兹直吓得面如土色,唯恐担搁了运送荔枝之事没法交差,至于那老者的性命全然不放在心上。那张巡倒是骇然,三步并作两步抢将上去大声道:“刀下留人,先生快些让开。”他这话前后对挡道的老者和业已举刀的武将而说,但两人皆是充耳不闻,老者还是一动不动,而武将的刀已然劈将下去。樊云童见他如此草菅性命,更是勃然大怒,刚要脱手相救,默辰忙止住他低声说道:“不碍事,且看那前辈技艺。”本来默辰明察秋毫,方才那武将挥鞭而下时,长鞭离老者头顶另有半尺之远,便蓦地滑开,与老者擦肩而落,只是这一窜改快如电闪,转眼即逝,谁也没有瞧得出来,都只道是武将部下包涵,鞭子柔嫩,便是那武将本身也一定晓得其中干系。默辰却内力深厚,心知这老者定然是世外高人,早将真气护体。
世人皆是大惊失容,本来马队前竟不是何时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衣老头。默辰只看了那老者一眼,便是心头大震。那老头貌不惊人,胸背略有佝偻,实是再也浅显不过,但他何时从那边而来,仿佛俄然从地而出、从天而降普通,驿站四周二十余人竟无一人发觉。此时他以浑浊的双眼打量着诸人,便是默辰内力高深,目光如炬,从那老者身上却也瞧不出半点非常来。
回到堆栈,樊云童还是酒醉未醒,只得留待次日二人方才解缆南下。默辰向樊云童提及昨日三名胡人和雷万春之事,云童听胡报酬非作歹,气便不打一处来,言语中颇责默辰未带他前去,默辰笑道:“倘若你也在场,那三人岂焉有命在?”云童自言自语道:“老子杀了一辈子胡虏,现在却由得他们横行霸道!”言语中对胡人非常讨厌。默辰道:“安将军亦是胡人,现在乃是三镇节度使,深得天子之心,云童这般设法也要改一改了。”樊云童哼了一声,轻视地说道:“假如王将军仍在,哪另有姓安的甚么事情?”默辰忙道:“安将军能至本日,应自有其过人之处。”樊云童停了半晌,俄然正色道:“先生昔日在边关之时,常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朝中言安禄山今后必反者甚多,杨丞相特别言之凿凿,先生觉得如何?”默辰闻言不语,转头眺望长安,半晌方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将相反面,恐非善事。”樊云童道:“倘若安禄山当真谋反,此人现在位高权重,部下兵多将广,恐怕朝中无人是其敌手。”默辰微微一笑,道:“云童不去汉阳作那闲云野鹤了么?”樊云童脸颊一热,讪讪说道:“先生责备的是。”默辰与樊云童相知多年,知他虽是个粗人,实则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