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嗓音又尖又细,却不似女子的美好清越,听在耳中刺刺地极不舒畅,她垂首颦着眉,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些“修行谨持,心诚所至……特准出家回宫,再复云和公主封号”之类的言辞。
她没有剃发,满头乌云青丝随便挽了个髻,前面如垂瀑般的散下来,铅灰色的广大缁衣遮不住窈窕聘婷的身材,比着中间那尊两丈来高的金身大佛,更显得稚柔柔弱,一张澹泊清绝的小脸沉寂寂的,没半点正值妙龄该有的欢漾。
轻风掠起帘子,只见外头灰尘飞扬,一层层漫卷上去,黄蒙蒙地遮住了日头,很有些纵使劈面应不识的意味,让人感觉眼睛也被糊住了,心中很有些不畅。
分开孤寂的庵堂并不让她感觉如何欣喜,反而有种莫名的惊骇,那颗心不自禁地便“砰砰”跳了起来。
徐少卿也不再多说,让随行的奉侍宫女服侍她回房换衣。
打从记事起,本身这个公主便捐躯在弘慈庵,美其名曰为“江山社稷祈福禳灾”,大夏崇佛,以仁爱治天下,圣命冠冕堂皇,由不得甚么甘心不甘心,传闻前代也有宗室女眷奉旨礼佛的先例,到她这儿不过是青灯古佛前再多个虚度毕生的闲人罢了。
“当然咯!”翠儿很必定地重重点了点头:“公主你本就是金枝玉叶,天生丽质,只怕当今这世上的女子便没人比得过,却平白无端披了这么多年的尼姑袍子,奴婢都替你叫屈呢。”
“公主,你这番打扮起来真是太都雅了!”半晌以后,身边的翠儿忍不住赞叹。
斯须,圣旨宣毕,高暧在翠儿提示下叩首谢了恩,刚起家便嗅到一股上等伽南沉香的味道。
高暖仍有些懵,讷讷地念着:“回宫,回宫……”
宫里究竟是甚么样?她完整记不得了,只听翠儿发牢骚嫌山居贫寒时略略提起,本身在脑海中设想着宫苑深深,恢宏绚丽的气象。
高暧被她搀着出了正殿,来到庙门外,见庵主带着众女尼跪在石阶下,几名身着团花圆领袍服,手持拂尘的寺人立在人前,中间则是两排奉侍宫女和褐色劲装,腰挎雁翎宝刀的精干卫士。
现在这是真的么?
这话让他唇角挑了挑,那双丹凤狐眸中蕴着一丝不易发觉的笑意。
来到乘舆前,正要踩着垫脚抬步上去,徐少卿却近前道:“臣服侍公主起驾。”言罢,便将右臂抬在她手边。
她阖着双目低低念诵,白玉般的纤手拈着犍槌小扣在木鱼上,声音似繁实慢,稳定分毫,全然不为殿外那勃勃的朝气所扰,仿佛只是一门之隔,就把外头的统统都阻断了。
翠儿见她半晌不答,公开里扯着缁衣的袍角低声提示着。
翠儿却像蒙了大赦,嘴咧开就合不拢,圣上隆恩浩大,让主子回了宫,她天然也跟着叨光,这份儿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不远处的石牌下公然停着乘舆车驾,金顶红缘,盖角垂幨,一色的绯黄缎子,望着甚是夺目。
她惊诧抬眸向上望,便见一个身穿红色团领曳撒的颀长人影站在面前,胸口那金线攒聚的四趾黄蟒张牙舞爪,狰狞可怖,而描金乌纱下的脸倒是白璧无瑕,每一处五官都精美到了顶点,只是瞧着稍显肥胖,再配上那如同鹰隼般锋利的目光,让人一见便不由心生寒意。
她不懂甚么端方,也没甚么主张,见话说到这儿,便将手缩在袖里,搭在了他臂上。饶是如许,相互隔衣相触的时候,她还是身子一颤,像燎了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