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的香味只能闭着眼接收,免得费心去找香气的来源,你看,连客岁的落叶都怪好闻的。那边有几只小白山羊,叫的声儿刚巧使欣喜不至过分,因为有些悲意。偶尔走过一只来,没长犄角就留下须的小植物,向一块大石发了会儿愣,又颠颠着俏式的小尾巴跑了。

一大间,用幔帐截成一大一小的两间。幔帐也是牙白的,上面绣着些小胡蝶。外间只要一条长案,一个小椭圆桌儿,一把椅子,满是暗草色的,没有油饰过。椅上的小垫是浅绿的,桌上有几本书。案上有一盆小松,两方古铜镜,锈色比小松浅些。内间有一个小床,罩着一块快垂到地上的绿毯。床首悬着一个小篮,有些快干的茉莉花。地上铺着一块长方的蒲垫,垫的中间放着一双绣白花的小绿拖鞋。

此次我决定了去探险。

没有像那一回那么美的了。我说“那一回”,因为在那一天那一会儿的统统都是美的。她家中的那株海棠花正开成一个大粉白的雪球;沿墙的细竹刚拔出新笋;天上一片娇晴;她的父母都没在家;明白猫在花下熟睡。闻声我来了,她像燕儿似的从帘下飞出来;没顾得换鞋,脚下一双小绿拖鞋像两片嫩绿的叶儿。她欢乐得像晨起的阳光,腮上的两片苹果比平常红着很多倍,仿佛有两颗香红的心在脸上开了两个小井,溢着红润的胭脂泉。当时她还梳着长黑辫。

我走,极慢地,她送我到帘外,眼上蒙了一层露水。我走到二门,回了转头,她已赶到海棠花下。我像一个羽毛似的飘零出去。

三角的中间是一片绿草,深绿、软厚、微湿;每一短叶都向上挺着,仿佛是听着远处的雨声。没有一点风,没有一个飞动的小虫;一个鬼艳的小天下,活着的只要色彩。

她父母在家的时候,她只能隔着窗儿望我一望,或是设法在我走去的时节,和我笑一笑。这一次,她就像一个小猫赶上了个好玩的伴儿;我一贯不晓得她“能”如许活泼。在一同往屋中走的工夫,她的肩挨上了我的。我们都才十七岁。我们都没说甚么,但是四只眼相互奉告我们是欣喜到万分。我最爱看她家壁上那张工笔《百鸟朝凤》;此次,我的眼匀不出工夫来。我看着那双小绿拖鞋;她今后收了收脚,连耳根儿都有点红了,但是仍然笑着。我想问她的功课,没问;想问重生的小猫有全白的没有,没问;心中的题目多了,只是口被一种甚么力量给封起来,我晓得她也是如此,因为瞥见她的白润的脖儿直微微地动,仿佛要将些不相干的言语咽下去,而真值得一说的又不美意义说。

我的心跳起来了!我毫不是入了庞大而光灿的诗境;平平朴美是此处的调子,也毫不是幻景,因为我熟谙那只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

春晴的远处鸡声有些悲惨,使我不晓得面前统统是真还是虚,它是梦与实在中间的一道用声音做的金线;我顿时仿佛瞥见了个血红的鸡冠:在心中,村舍中,或是哪儿,有只――但愿是乌黑的――公鸡。

我在山坡上晒太阳,一点思念也没有,但是自但是然地从心中摘下些诗的珠子,滴在胸中的绿海上,没有声响,只要些波纹走不到腮上便散了的浅笑,但是始终也没胜利一整句。一个诗的宇宙里,连我本身好似只是诗的甚么处所的一个小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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