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又谈了些别的，他说这几天正研讨宗教。我晓得他的读书全凭兴之所至，毫不会因为谈到宗教而想他有点厌世，或是精力上有甚么大的变动。
时候越长，他的故事越多。有一个礼拜天的凌晨，我瞥见他进了礼拜堂。或许是看朋友，我想。在内里等了他会儿。他没出来。不便再等了，我一边走一边想：老李必是受了大的刺激――失恋，弟兄反面，或者另有别的。只就我晓得的这两件事说，大抵他已经支撑不下去。他的行动仿佛是拿生命当作小玩意儿，那恰是因他对任何小事都要慎重地考虑。茶碗上的斑纹摆不齐都感觉不舒畅。哪一件小事也得在贰心中摆好，摆得使知己上舒畅。上礼拜堂去祷告，为是果断知己。知己是古圣先贤给他置备好了的，但是他又不肯将统统新事新精力一笔扼杀。成果，他“想”如何，老不如“已是”如何来得现成，他不知如何才好。他大抵是真爱她，但是为了弟弟不能不放弃她，并且失恋是说不出口的。他常对我说：“我们也坐一回飞机。”说完，他一笑，不是他笑呢，是“身材发肤，受之父母”笑呢。
“因而天下就承平了？”
“是，你有甚么打算？”我好轻易想起这么一句，不然便太僵得慌了。
他笑着点了头，没说甚么，仿佛准晓得我另有一句呢。我确是有一句：“为甚么不明说，而要吵呢？”
他还是点头。
“你觉得我真要阿谁女玩意儿？”他笑了，笑得和他哥哥一样，只是黑李的笑向来不带着这不屑于对我笑的劲儿。“我专为和老二拆台，才和她来往；不然，谁有工夫号召她？男与女的干系，从根儿上说，还不是兽欲的干系？为这个，我何必非她不可？老二觉得这个兽欲的干系该当叫作崇高的，以是他慎重地向她叩首，及至磕了一鼻子灰，又觉得我也该当去磕，对不起，我没阿谁瘾！”他哈哈地笑起来。
“你看，我不叩首；得机遇就吻她一下。她喜好这个，起码比受几个头更过瘾。不过，这不是正笔。注释是这个，你想我该当老和二爷在一块儿吗？”
我没笑，也不敢插嘴。我很留意听他的话，更重视看他的脸。脸上到处像他哥哥，但是那股神情又完整不像他的哥哥。这个，使我忽而感觉是和一个顶熟谙的人说话，忽而又像和个生人对坐着。我有点不舒坦――看着个熟谙的面孔，而找不到那点看惯了的神情。
“他不说。”我已经这么答复过五十多次了。
就这么耽延着，差未几又过了一个多月。
过了晌午，我去找他。按说一见面就得谈老四，在畴昔的一个多月都是如许。此次他变了花腔，眼睛很亮，脸上有点极静适的笑意，仿佛是又买着一册善本的旧书。
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恰是个初夏的晚间，落着点细雨，我去找他闲谈，他独安闲屋里坐着呢，面前摆着四个红鱼细瓷茶碗。我们俩是用不着客气的，我坐下抽烟，他玩弄那四个碗。转转这个，转转阿谁，把红鱼要一点不差地朝着他。摆好，身子今后仰一仰，像画家设完一层色那么退后看看。然后，又一一地转开，把另一面的鱼们摆齐。又今后仰身打量了一番，回过甚来向我笑了笑，笑得非常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