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拿的甚么?”,狄应并未指责他失礼之处,而是紧盯着那封奏章,沉声问道。
“外头在说甚么?好生热烈。”
鬼婴滑至岸边,探出双手扣住石块,两条短腿在水下使力地扑蹬,无法湖深泥厚,一脚一陷,又体力不敷,只得一次次笨拙地往上攀,稀少的眉毛紧巴巴地皱着,不由暴露了几分憨态。
无法狄应于政务上并无多大建立,相反,领兵兵戈时却军功卓著,令人不敢小觑,故而,见之唤为“将军”已是常例。
史思静紧跟在后,不敢怠慢。
又为何不畏水?
阴气致民气寒,进而皮缩,害怕,易病。
说她是人,到处透着奇特。
说她是鬼,哪哪都不对。
来到女鬼跟前,鬼婴偏头望着她,神采莫名。
可鱼精就能见鬼?谁晓得呢,他们又不是精怪。
“嘁,”鬼婴哼了声,顺着尸骨顺次点畴昔,口中念念有词,“怯懦鬼,婆婆鬼,笤帚鬼,无头鬼,烂命鬼······”
“差了吗?”两刻钟后,鬼婴回过甚来问。
怯懦鬼木愣愣地点头,“没差,一个没差。”
“吘——”,怯懦鬼还没缓过神,眼睛发直,循着鬼婴的手肘朝外看去,过了半晌,才复苏了几分,“有个新来的女鬼坏了端方,他们要撕了她呢。”
一则,她有躯体,即便是抢来的。
平常狄应非常勤恳,一日不落长留署中理政直致日暮时分,是以常为同僚称道。
但他惊奇的不止于此,而是那股侵肌冻骨的寒意,自指尖传入,中转头皮,灵魂深处都为之震惊,如彼苍之下突遭雷劈,醍醐灌顶。
二则,虽说神采丢脸,但骨肉充盈,四肢健全,可浑身高低冒着寒气,与怯懦鬼身上的阴气另有所分歧。
众鬼瞠目结舌地看着这颗脑袋一动不动,却如游鱼般凫过水面,两旁阴气灌注的腥藻如火遇水——十足退散两旁。
而这股寒气如寒冬飘雪,虽寒却净,或比雨雪更加纯粹,怯懦鬼说不清这股子感受,明显冻得直抽搐,却还想往她身边挨近,与她离得近时,通体镇静,仿佛比仁爱者的灵魂更能冲刷怨气所带来的痛苦。
鬼婴瞅了瞅簇聚在湖边的众鬼,又看了看身后的怯懦鬼,颤栗了稀淡的眉毛,“不是撕鬼么?看我何为么?我来看撕鬼的。”,说着,便朝湖边滑来。
诸多迷惑一股脑地冒上心头。
狄应一起来到兵部,尚未入堂,便撞见吏部郎中史思静满头大汗着仓猝慌地从堂内冲了出来,一边摆袖一边捏着一封云纹奏章,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嘀咕些甚么。
她究竟如安在湖底活下来的?
那么,非人非鬼的她,到底是个甚么怪物?
这娃娃不是初初落地时便已短命,为何张口可言人语?
也不知怎地,许是一时胡涂,巨身鬼当真飘忽上前,如凡人般两手捞向鬼婴的肩头,直到烟气般的手臂径直穿过了鬼婴的骨肉,他才觉悟过来,他是鬼,但她是人——
一介凡胎,怎能睁目睹鬼,并视之如常?
“你······你没死?”,女鬼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腹中婴孩闻言,扒开肚皮,冒出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又搓揉了眼皮,方才说道,“你真的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