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将尽,回顾前尘,如观镜中水,所经的得失、浮沉澎湃流逝,终究归于寂静。

各自的后代谈婚论嫁时,她得知他娶妻育有两女的本相:一向与廖芝兰驰名无实,长女是廖芝兰从娘家抱回,次女是他早逝的故交以后。

“退一万步讲,你们就算抛下统统私奔,程家也会命各地官府赏格缉拿。”一次,廖芝兰与他起了争论,暴虐地说,“我必定要嫁给当世奇才,受尽萧瑟我也欢乐。廖怡君必定要嫁给操行不端的货品,还要老诚恳实为婆家开枝散叶。谁叫她牵绊多,合该如此。”

她点头。不是,真不是。

对峙、抗争、要求,都不见效。

工夫长,总觉煎熬。工夫短,总不能尽快如愿。

这些对修衡来讲,倒驳诘事。

她说我等,等相逢。

傍晚,落日光影如绸展开,在路面铺上一层淡金色。清风吹过枫叶林,片片红叶展转残落,仿佛艳逸的蝶。

与他相干的旧事浮上心头。

再有交集,是她嫁的那男人和后代前后行差踏错。她聪明,有城府,定能让那男人自食恶果,带后代走出困局。但他脱手的话,她便不会太辛苦,是以邀她相见。

每隔一个月,来看看他分开的路;每隔三两年,可收到他的画作。余生便是如此了,人前强作欢颜,人后相思相望。

是独一的一次,她对他扯谎。不要他在短时候内连遭重创。

抱负已经实现,缺憾已成定局。

他说我会记得你,若转世相逢,我只是程询,你只是廖怡君。

江水悠悠,皓月当空。

他道别时,她无声的哭了。

与怡君初见时,他正东风对劲,她是城南廖家次女,一刻的凝眸相望、半日的学问较量,倾慕、相悦。

他的孤傲,难以设想。

人在,哪怕相隔再远,也是无言的相伴;人走,哪怕无挂无碍,也会勾起无经心伤。是以,他不久以后的灭亡,不能让怡君得悉。

忘年知己揽下身后事,是幸事。

两女子同宗,祖辈分炊,城南城北各过各的。到了她们幼年时,情分淡薄如偶有来往的远亲。

程询缓缓坐起来,推开舷窗。

人能够无情,但不能下作,能够残暴,但不能肮脏。

这几平常常见到她。晓得是幻象,只愿多一些。

如刀的光阴,把他的率性飞扬、傲气霸道变成深沉内敛与冷酷。

他与她,恰如这江与月。

昔年连中三元的才子、算无遗策的首辅,盛极时潇然隐退的程询,便是其间仆人。

他满心欣然地醒来,看到她笑盈盈站在门边,凝眸再看,不见踪迹。

犹记得他去官致仕当日,父亲寻到他面前,歇斯底里起来,“为了个女人罢了,你竟疯魔至此!”全忘了早就说过,再不想见到他。

他及时奉告双亲,非怡君不娶。当时民风野蛮,双亲也开通,承诺怡君长姐的婚事落定以后,便为他上门提亲。

待到晚间,灯光下,廖怡君将画轴一一展开来看:婉约的江南杏花烟雨,苦楚的塞北夕照黄沙,孤单的西岭千秋冰雪,澎湃的东岸苍山云海。

春季将尽,落叶山庄有客至。

城南廖家一度瞻前顾后,担忧程家在朝堂争斗中落败,以为世袭的公侯之家处境更平顺。城北廖家则看准程家世代繁华,更清楚,不结两姓之好,迟早会被灭口。他们并不但是对怡君横刀夺爱,还赌上了出息和性命。婚事不成,两家便是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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