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汇集曲览的罪据,置其死地,那还不易如反掌。”文若神情略显无助回道。

“当然晓得。”

“一定啊。”

“少爷,您这话是从何提及?”陈富音韵悠悠,眉微一蹙,支着小指,四根指头捋着胡子。

“正如老奴方才所言,安南都护十三州属大唐边疆,蛮汉稠浊且风俗浩繁,蛮汉混居已有百年,其地名为都护,实为皋牢。自曲览上任以来,其治下百姓虽有摩擦,但久无战事,蛮汉敦睦而居,官仓粮食充沛,两税准期上缴,金银供奉频繁。对于这些在外官吏,特别是远在天涯的封疆大吏,皇上对他们最大抵求是自治一方,曲览虽已民气丧尽,但终归在陛下即位这十几年守住一方承平,只要西南边疆安宁,皇上也便可动手措置其他军国要务,这么衡量下来,曲览也就功过参半了。”

“少爷,可否本日早些回府,老奴叮咛府上仆人,做些少爷喜好的菜肴,好好补一补。”

“当然是依大唐律法措置。”文如有所顾虑道。

整座城池甚为沉闷,好似垂垂沉入广袤湖水的废址普通。说来也怪,城东城西这般死寂,可这城北的西江巷倒是天上地下,热烈得紧。

文若双手伸展向天,如释重负打了个哈欠,不屑一顾看着面前奥秘兮兮的老头,抖了抖乌黑柔弱的手腕,信手从账簿中抽出一册,无聊地假装翻阅着,念念有词道:“难不成又是朝廷奥妙?这朝廷奥妙可真是很多,只不过有些奥妙恐怕已是满城皆知了。”

“我倒感觉何尝不是一条退路啊。”

“甚好。”文若喝茶向来不遵茶道,借着口渴,一杯饮尽,不在话下。饮罢,文若转过甚,嘴里叼着一片茶叶,说道:“富伯,一个位居从二品的多数督兼刺史,一个位居从三品的都督长史,这二人联手,以官谋商,闹得全城百姓民怨四起,日子久了,会不会对父亲的宦途有所倒霉?”

“富伯,你说我哪像个三品大员之子?你看那监军甘锰的儿子甘泉,整日骑马习武,与友为伴,游山玩水,好不欢愉,你再看我,白日父亲逼我理财做账,夜里回府,我母亲逼着我读甚么史记春秋!我连个侍从女婢都没有,我哪是甚么少爷?我清楚就是长史府的主子,长史府的囚徒!”文若发了疯似的粗声呼啸,惊得四周做账的伴计纷繁站起,头也不敢的抬傻站着。

“恩,不错,不错。”文若如有所思点着头,抿了口茶,松散问道:“那富伯的意义是,曲览一面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一面将这些犯警之财上缴朝廷,以充国库军需?朝廷需求这笔金银以扩兵力,以是才对曲览网开一面?”本就体贴父亲处境的文若被陈富这么娓娓道来一讲,立即起了猎奇之心,紧忙凑着脖颈,不耐烦地等着陈富作答。

“以是说,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陈富拍拍文若肩膀,细说道:“自秦汉以来,蛮汉之间,纷争庞杂,已有百年,当今皇上不肯看到蛮汉反目,生起祸端,可皇上更不肯看到蛮汉互通,附逆部落,违背朝廷,曲大人恰是看破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行事。”

文若听后,眼神里出现酸楚,他不再说话,走向柜坊大门。柜坊门外还是是车水马龙,人迹繁忙,文若双眼有些潮湿,他望向四周人各有所期的眼眸,仿佛瞥见一根根扑灭的蜡烛劈面而来。乌云一层层碾压过来,飒飒的冷风卷起灰尘,吹掉了门外大红酸的几片绿叶,西江巷深处,伴计收摊的呼喊垂垂被卷入风里。文若深吸口气,昂首望着忽明忽暗的天空,无法思考道:“父亲逼我做事,母亲逼我读书,这些都无可厚非,可十多年来,你们视对方如仇敌,相互不说一句话?究竟是甚么让你们这般形同陌路,那我又是甚么?我到底是不是你们所生?我虽是长史之子,却好生恋慕那些一家三口的平头百姓,为甚么?父亲,母亲,你们到底在想甚么?为甚么你们如此对我?老天爷,我甚么都不要,我只想要父母的体贴,我只想要一个家,一个家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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