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的全福夫人是陈太夫人请来的,陈家旁枝的一个婶娘,丈夫只是五品官儿,不算高,但父母公婆俱在,本人后代双全,一家人无病无灾。儿子已娶,儿媳本年方才生下长孙;女儿虽尚未嫁,但已定了门当户对的婚事。更兼家中无妾室,一辈子不晓得甚么叫妻妾争风,姨娘调皮,虽则四十多岁了,面貌也是平平,倒是面色红润头发乌黑,浑身高低都透着安闲舒缓的气度,一看就晓得是日子过得极舒畅的人。
“姐姐——”顾浩然把她背到花轿边上,终究喘着气说,“你好好过日子。”
也不但是韩绮,门里门外看热烈的人都有些发怔。顾孟两家是清流文士,今儿到这边来观礼道贺的也多数是些文人,他们结婚身然也会带着朋友兄弟一起上门迎亲,但物以类聚,他们带着的天然也都是文诌诌的秀才举人,似周鸿这般一溜儿拉出八个校尉来的,还是头一遭。
顾浩然本日是拦门的主力,但孟珩早就叮咛过他了——将来姐夫是个武人,一定会这些诗词歌赋的东西,让他不要出太刁的题目,免得场面丢脸。故而顾浩然只出了两副对子,内容也不过乎与本日的大喜有关,周鸿也不是没读过书,固然不能一问即答,但也将两副对子对了出来。
“好好好!”孟珩把喉咙放到最大,不幸他活了十几年都秉承父亲的经验,话不大声,目不斜视,现在却要扯开嗓子叫喊,实在是大违常态,“罢如雷霆收大怒,来如江海凝清光。如此好技艺,足可入画!”
韩晋却对孟珩不附和的目光一无所觉,笑嘻嘻一摆手,便有两个小厮抬来一张几案,上头放开洁白的宣纸,笔墨俱全:“我表妹书画皆宜,表妹夫如果要与我表妹琴瑟调和,也该能书能画才是,无妨就在这里落上几笔?”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全程连看都没看顾嫣然一眼,但不知是不是被屋里的红烛映照的,顾嫣然感觉他耳朵边上,仿佛有一抹红……
韩绮却底子没有重视到韩绢的目光,只是看着周鸿策马来到顾家门前,矫捷地翻身上马,连胸前红绸打成的花结都未曾动一动,说不出的萧洒利落。门口挤满了人,周鸿站定便抬眼一扫,韩绮只感觉他敞亮的目光一下子就扫到了本身脸上,好像两道火苗似的,从她脸上一掠而过,却让她的脸快速热了起来。
孟素蓉在屋里,早有小丫环轮番着跑来给她描述外头的场景,听闻周鸿顺利过关,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心伤——女儿,顿时就是别人家的了……
外头响起一阵轰笑,顾嫣然也按着喜娘交代的悄悄回踢了一脚,然后被喜娘搀出了肩舆,塞了一段红绸在她手里。在这段红绸的牵引之下,她跨了火盆跨马鞍,然后被引发一扇大门里,走上了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
最前头是一匹白马。顿时人一身大红喜服,胸佩红花,坐在马背上腰背笔挺,年纪虽不大,却透出一股子冷峻劲儿来,恰是本日的新郎周鸿。
新郎进门,新娘蒙着盖头从屋里出来,在父母面前再听最后一句训导,而后由兄弟背出门,背上花轿。
周鸿低了低头:“那是王家舅母。”
四周有人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韩晋神采古怪隧道:“以你入画?可你又不是——”前面绝代才子四个字硬生生咽了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