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年未曾见面了!”排骨却在心中愤然道明。此时的排骨又已在江心扬帆逐浪,肆意享用着夏末的最后一缕阳光,但是他脑中所思却与江陵心中所念出奇相像。六年,江陵仍然是江陵,排骨还是是排骨。但是,这毕竟是时过境迁的六年,是变故频生的六年,江陵已非昨日江陵,排骨亦别当年排骨。六年,排骨终究能够高傲地挺起胸膛,江湖上已有为数很多的人听闻过“逐浪沉浮”。
“再来一锅排骨煨藕汤!”排骨将口中菜色嚼得嘎吱作响,凸起的双眼却已冒出点点精光,“磨山共石阶九百一十七级,凉亭五处,大小岔道十四条,此中四条通衢与外界连通,经傲湖亭南北交汇东西贯穿,其他方向小径均是死路。由南麓上山,经一百八十六级石阶至傲湖亭,折而向东,再经七十四级石阶至昆玉亭,转行东北向小径,三十六级石阶尽处,便是凝剑园正园。磨山南麓虽说阵势峻峭,但是沿途的湖山风景倒是极佳,也是取道凝剑园的最长途径。不过可惜……”
“太祖天子曾立御龙令,江湖中人得此令者,可号群雄勤王共襄义举。”江陵放低手中杯盏,且由沁香自流他方,“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武林争雄,神龙再现。”
“不过可惜我是个瞎子,目不能视,行路尚且不便,又何来资格明白甚么湖光山色。”江陵摇首一笑,却将排骨的用心不表一语道破。
江陵摸过软卷,指尖滑落之处,花草石径均有崛起,亭台楼阁亦实际型,角末标明行路步数,边余注释园浑家踪,凝剑园全貌就此跃然卷上。
那举步维艰盘跚行路的孩子又岂会推测排骨的突袭而至,刹时已被发作的排骨撞倒在地。孩子试图挣扎,与排骨扭打一处,终究却还是狼狈地被冒死的排骨死死摁在地上,但是孩子的手中仍死命握着那冰冷的馒头。
排骨狠狠将方才撕咬下来的汁肉吞入喉中,双手一搓,随便在潮湿的裤腿上蹭了蹭,从腰间抽出一方羊皮软卷,煞有介事地掷于桌上,“皆在此处了……啊呸!”排骨漫不经心肠吐出口中的碎骨。
排骨本不叫排骨,不过排骨确切瘦的只剩排骨,瘪嘴嘬腮,眼眶乌青,皮下见骨,有如赤足行走的骷髅。可排骨的食量却令人蔚为大观,不出半刻,满桌菜品已如风卷残云。
排骨气喘吁吁地从孩子身上翻了过来,他看着那仍旧安静躺在路中心的馒头,暴露了心对劲足的笑容。“是我的就是我的!”排骨喜不自胜爬向馒头,他与力战而得的斩获品仅一步之遥!
“凝剑园中的地形又是如何?”江陵不肯拐弯抹角,一语直指核心。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躺在一旁的孩子却在此时轻声笑道。排骨方才抬起的手臂还悬在半空,却早已目瞪口呆,眼瞧着又是那条横行的野狗叼走了近在天涯的馒头。与望眼欲穿的战利品失之交臂,排骨一下子瘫软倒地。
“你想干甚么?”孩子话未说完,已被排骨扭过胳膊。本该仓惶的眼神,却流暴露无边的浮泛。
排骨与江陵因掠取半个被野狗啃食过的馒头而了解。天寒地冻,北风萧萧,馒头上泥水固结的冰碴分外夺目。饥肠辘辘的排骨伸直在黝黯的墙角下瑟瑟颤栗,足疮的脓血都已结成紫黑的冻痂,但他仍旧对街中心那带泥的冷馍心存觊觎。排骨已两日未曾进食,他只要肮脏的雪水用以保持生命。待得那残破的马车行过,便是被车辙所碾,他也要拾起那粉碎的面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