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成的便劝道:“你现在是在都城的王府里,这便已是天大的福分了。如许的气候,内里可不知要冻死多少人,恐怕尸身埋于雪中,亦无人去打扫清算。”
筠慧朝锦依看了一眼,含着戏谑的话语正要出口,门外檀金绣灵兽呈祥图案的密罗绸帘闲逛,司马玉楼行了出去,一进屋便笑道:“还是你们这儿和缓,风雨楼里燃着火,却不及你们用炭来得温馨。”
朝中官员担忧着来年远景的同时,老百姓的日子眼下便已过不得了,很多人房屋地步毁于雪中,皆是流浪失所,为免一家长幼饿死冻死,只得举家逃荒,便遗下了沿路到处殭殕冻尸。
右相王浩请了位来自幽州的冰雕师到府,在后花圃中砌了大小各式冰雕,小到花鸟走兽,大至整座如同水晶宫般的屋宇宫殿,栩栩如生,美轮美奂,因而他家的冰宫宴便吸引了无数来宾齐至,就连一贯嘲笑南边人没见过雪大惊小怪的北方豪贵们,看了后也都赞不断口,啧啧称奇不已。
太妃口中不言,心中却感慨一声,这么多年来虚与委蛇的谨慎对付,不知到何时才是个头。
锦依对此却保持了沉默,并不筹算将人提到桓家面前说道,既然晓得桓家民气胸不轨,在未有才气一举肃除之前,哑忍且谨慎应对便可,实不必大动兵戈。
冬月将尽,至年关只剩下一个月了,太妃的身材总算有了转机。
因着谢颖然与祖家的婚事,镇国公府对楚辰王府的态度也垂垂冷酷下来,若这个时候锦依还要大张旗鼓地往王家去,便有些过于显眼了。
确是如此,今冬的暴雪遍及华景各地,到处雪患成灾,各地官员已是仓猝上报朝廷。虽说瑞雪兆丰年,但似这般的大雪,实已不成称其为瑞了,各地春季种下的庄稼已被积雪压毁大半,来岁定是收成暗澹,乃至颗粒无存。
这两个月来,听闻镇国公桓庭与右相王浩之间的争斗更趋狠恶,眼下便连内府办个宴会也要一较高低,你这边开个冰宫宴,我便办个冰灯会,总之镇国公府是不肯落了一丝下风的。
暖阁本有地龙,因着太妃受不得寒,又在屋子四角搁了炭盆,盆中的上等银霜炭极净,融融燃烧时亦无一丝烟气,反倒有一股松香气味,伴着锦依专为太妃调制的安神香,使得房中熏暖芬香,如同和春。
太妃的气色已好了很多,双颊红润,双目规复往昔的敞亮,病中的悲凄之色再次被尽数掩蔽了下去,靠在铺了厚厚锦褥的罗汉床上,捧着金珐琅九桃手炉,笑着听筠慧在说右相府的冰宫宴。
京都建邺城中的勋贵世家中,这般官方痛苦倒是离得极远,反而这等大雪过后,给围炉赏雪的聚宴凭添了几分诗意。
“南人就是见地少,那些东西我在北塞见很多了,不过是些形状如同屋子一样的冰雕,那大小也就只能住只雀儿出来,……”筠慧挨着太妃同坐在罗汉床上,俯在炕几边拿着只镂金小锤敲核桃,几上的白玉缠丝碟中核桃仁已堆得冒尖儿,她嗤笑一声持续道:“北塞那边夏季里便真有人用冰砌了屋子住人,里头还能生火呢。”
话语里尽是洋洋得意,她口中向来只要北塞苦寒,萧瑟无趣的,似这般夸奖之言倒是头一回听闻。
锦依笑着回道:“实在我也不大喜好那些场合,过些日子又要到品寒会了,传闻桓家请了很多制灯匠人来,要在湖上办冰灯会,想必也是与右相府的景色差不离,我到时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