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道:“有,有,有。我想人生活着是件最苦的事情,既已老天大赦,放我们做了鬼。这鬼有五乐,我说给你听:一不要吃;二不要穿;三没有家累;四行路便当,要快瞬息千里,要慢蹲在那边,三年也没人管你;五不怕寒热,虽到北冰洋也冻不着我。到南海赤道底下也热不着我。有此五乐,何事不成为?我的主张,明天案子结了,我就过江。先游露台、雁宕。随后由福建到广东看五岭的情势,访大庆岭的梅花。再到桂林去看青绿山川。上峨媚。上北顺太行转到华山,小住几天,回到中岳嵩山。玩个够转回家来,看看家里人从我身后是个甚么风景。托个梦劝他们不要哀痛。然后放开脚步子来,过瀚海,上昆仑,在昆仑山顶上最高的地点结个茅舍,住两年再打主张。一小我却也稍嫌孤单,你同我结了伴儿好不好?”梁海舟只是点头说:“做不到,做不到。”
小凤走上前去,看他拜佛起来,说道:“二娘舅来了。”高维转头一着。见了老残,欢乐的了不得,说:“你几时来的?”老残说:“我刚才来的。”高维说:“你来得恰好。你看我这花本年出的异种。你看这一朵花,总有上千的瓣子。内里看像是白的,细看又带绿色,定神看下去。仿佛不知有多少远似的。平常碧玉,没有香味,这类却有香,而又香得极清,连兰花的香味都显得浊了。”老残细细的闻了一回。感觉所说真是不差。高维忙着叫小童煎茶,本身开厨取出一瓶碧罗春来讲:“对此好花,若无佳茗,未免孤负良朋。”老残笑道:“这花是感你好诗来的。”高维道:“昨日我很想做两首诗贺这花,厥后恐怕把花被诗熏臭了,还是不做的好。你来倒是切实在实的做两首罢!”老残道:“不然,大凡统统花木,都是要用人粪做肥料的。这花太清了,用粪恐怕力量太大。不如我们两个做首诗,比方放几个屁。替他做做肥料,岂不大妙!”二人都大笑了一回。而后老残就在这里,不过都是吃酒、谈诗、养花、拜佛这些事体,无庸细述。
那日老残到了高维家里,见了他的胞姊。姊弟相见,天然格外的欢乐。坐了半晌,外甥男女都已见过,却不见他姊丈。便启口问道:“姊丈那里去了?想必又到哪家赴诗社去了罢。”他大姊道:“没有出门,想必在他小辋川园里呢。”老残道:“姊丈真是雅人,又造了一个花圃了。”大姊道:“咦,那里是甚么花圃呢,不过几间草房罢了。就在后门外,不过朝西北上去约一箭多远就到了。叫外甥小凤引你去看罢,昨日他的蓝田碧玉,开了一朵异种,有碗口大,暗香沁人,比兰花的香味还要清些。你来得恰好,他需求捉你做诗哩。”老残道:“诗虽不会做,一嘴赏花酒总能够扰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