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本话文,高公之德,崔尉之谊,王氏之节,皆是可贵的事。大家存了美意,以是天意全面,好人相逢。毕竟仇恨尽报,佳耦重完,此可为世人之劝。诗云:
又过了半年,朝廷差个进土薛缚化为监察御史,来按平江路。这个薛御史乃是高公昔日属官,他吏才精敏,是个有手腕的。到了任所,先来拜见高公。高公把这件事密密托他,连顾阿秀姓名、住址、去处,都细细说明白了。薛御史服膺在心,自去行事,不在话下。
倒是仇恨当雪,姻缘未断,天然生出事体来。
如是一年不足。忽一日,有两小我到院随喜,乃是院主熟谙的近地施主,留他吃了些斋。这两小我是偶尔漫步来的,身边未曾带得甚么东西来答复。明日将一幅纸画的芙蓉来,施在院中张挂,以报答昨日之斋。院主受了,便把来裱在一格素屏上面。王氏见了,细心认了一认,问院主道:“此幅画是那边来的?”院主道:“方才施主布施的。”王氏道。“这施主是何姓名?住居那边?”院土道:“就是同县顾阿秀兄弟两个。”王氏道:“做甚么心机的?”院主道:“他两个原是个船户,在江湖上赁载谋生。近年俄然家事安闲了,有人道他劫夺了客商,乃至如此。未知真否如何。”王氏道:“长到这里来的么?”院主道:“偶尔来来,也不长到。”
垂垂东方亮了,略略胆小了些。眺望林木当中,有屋宇暴露来。王氏道:“好了,有人家了。”吃紧走去,到得面前,昂首一看,倒是一个庵院的模样,门还关着。王氏欲待叩门,内心想道:“这里头不知是男僧女僧,万一敲开门来,是男僧,撞着不学好的,非礼相犯,不是才脱天罗,又罹地网?且不成冒昧。老是天已大明,就是船上有人追着,此处有了处所,能够叫唤求救,须不怕他了。只在门首坐坐,等他开出来的是。”斯须之间,只听得里头托的门栓晌处,开将出来,乃是一个女僮,出门担水。王氏心中喜道:“元来是个尼庵。”一径的走将出来。院主出来见了,问道:“女娘是那边来的?大朝晨到小院中。”王氏对蓦生人,未知好歹,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哄他道:“妾是真州人,乃是永幕崔县尉次妻,大娘子凶悍非常,万般吵架。克日家主离职归家,泊舟在此。昨夜中秋弄月,叫妾取金杯喝酒,不料偶尔失手,落到河里去了。大娘子大怒,发愿需求置妾死地。妾自想料无活理,乘他睡熟,逃出至此。”院主道:“如此说来,娘子不敢归舟去了。故乡又远,若要别求匹偶,一时也未有其人。孤苦一身,那边安设是好?”王氏只是抽泣不止。
高公未与他相见,只叫他到夫人处见了,就叫夫人留他在卧房中同寝,高公自到别房宿歇。夫人与他讲些典范,说些因果,王氏问一答十,说得夫人非常喜好恭敬。闲中间道:“听小师父一谈,不是这里本处人。还是自幼削发的?还是有过丈夫,半路削发的?”王氏传闻罢,泪如雨下道:“复夫人:小尼公然不是其间,是真州人。丈夫是永幕县尉,姓崔名英,一贯未曾敢把实话对人说,现在在夫人面前,只索实告,想自无妨。”随把到差到此,舟人盗劫财物,害了丈夫百口,本身留得性命,脱身逃脱,幸遇尼僧留住,削发削发的说话,重新至尾,说了一遍,抽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