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势天师禳旱魃 秉诚县令召甘霖[第1页/共7页]

世人认做活神明,只条约尝干狗屎。

不独倾公卿,时亦动天子。

旱得那晋阳数百里之地,土燥山焦,港枯泉涸,草木不生,禾苗尽槁。急得那狄县令屏去侍从仪卫,在城隍庙中跌足步祷,不见一些微应。一面减膳羞,禁屠宰,日日行香,夜夜露祷。凡是那救旱之政,没一件不做过了。

自古有神巫,其术能役鬼。

当时州将在州,先闻得县官杖杀巫者,也有些怪他轻举妄动,道是礼请去的,纵不得雨,何至于死?若毕竟请雨不得,岂不在杀无辜?乃见文书上来,报着四郊雨足,又见百姓雪片也似投状来,奖饰县令曝身致雨很多好处,州将才晓得县令阃人君子,政绩殊常,深加叹异。故意要表扬他,又恐朝廷怪他杖杀巫者,只得上表一道,明列其事。内里大略云:

维谦剧邑良才,忠臣华胄。睹兹天厉,将瘴下民。当请祷于晋祠,类投巫于邺县。曝山椒之畏景,事等焚躯;起天涯之油云,情同剪爪。遂使旱风潜息,甘泽旋流。吴天犹鉴克诚,予意岂忘褒善?特颁米绂,俾耀铜章。勿替令名,更昭殊绩。

到得明日,远近多传道新太保降神,来旁观的甚众。夏巫退场,正在捏神拆台,妆憨打痴之际,范春元手中捏着一把物事来问道:“你猜得我掌中何物,便是真神道。”夏巫笑道:“手中是糖糕。”范春元冒充拜下去道:“猜得着,果是神明。”即特长中之物,塞在他口里去。夏巫只道是糖糕,一口接了,谁知不是糖糕滋味,又臭又硬,甚不好吃,欲待吐出,先前猜错了,恐怕暴露马脚,只得攒眉忍苦咽了下去。范春元见吃完了,发一痉道:“好神明吃了干狗屎了!”世人开初瞥见他吃法烦难,也有些狐疑,及见范春元说破,晓得被他造作,尽皆哄然大笑,一时散去。夏巫吃了这场羞,传将开去,而后再拜不兴了。似此等虚妄之人该是如许措置他才妙,怎当得愚民要信他骗哄,亏范春元是个读书之人,弄他这些马脚出来。若不然时又被他胡行了。

骄阳当空,浮云扫净。蝗喃对劲,乘热气以飞扬;鱼鳖潜踪,在汤池而跛躇。轻风罕见,直挺挺不动五方旗;点雨无征,苦哀哀只闻一起哭。

奸欺妄欲言存亡,宁知受欺正于此?

话说男巫女觋,自古有之,汉时谓之“下神”,唐世呼为“见鬼人”。尽能役使鬼神,晓得人家祸福休咎,令人趋避,很有灵验。以是公卿大夫都有信着他的,乃至朝廷宫闱当中偶然召用。此皆有个真传授,能够行得去做得来的,不是荒唐。倒是人间的事,有了真的,便有假的。那无知男女,妄称神鬼,假说阴阳,一些影响没有的,也普通会轰动乡民,做张做势的,从古来就有了。直到现在,真有术的亚觋已失其传,无过是些乡里村夫游嘴老妪,男称太保,女称师娘,假说降神召鬼,利用愚人。口里说汉话,便道神道来了。倒是脱不得乡气,信口胡柴的,多是不囫囵的官话,诬捏出来的字眼。端庄人听了,浑身麻痹忍笑不住的;乡里人信是活矫捷现的神道,匾匾的信伏,不知天下曾有那不会讲官话的神道么!又还一件可爱处:见人家有病人来求他,他先前只说:救不得!直到拜求诚心了,口里说出很多牛羊猪狗的愿心来,要这家脱衣典当,杀生害命,还恐怕神道不肯救,啼哭泣哭的。及至病已犯拙,烧献无效,再不怨怅他、狐疑他,只说未曾尽得心,神道不喜好,见得如此,越烧献得紧了。不知弄人家费多少钱钞,伤多少性命!不过供得他一时乱话,吃得些、骗得些罢了。律上制止师巫邪术,其法甚严,也还加他“邪术”二字,要见还成一家说话。现在并那邪不成邪,术不成术,一味胡弄,愚民信伏,习以成风,真是瘤疾不成解,只好做有识之人的笑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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