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赵聪和殷公子吃了一口酒,六老不好去冒昧,只得歇了。次早走将畴昔,回说:“赵聪未曾起家。”六老呆呆的等了个把时候,赵聪走出来道:“清朝晨早,有甚话说?”六老倒陪笑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有一句紧急说话,只怕你不肯依我。”赵聪道:“依得时便说,依不得时便不必说!有甚么依不依?”六老半嗫半嚅的道:“日前你做亲时,曾借下了褚家六十两银子,年年清利。本年他家连本要还,我却怎地来得及?本钱料是不能勾,只好还是上利。我实在是手无一文,别样本也不该对你说,倒是为你做亲借的,为此只得与你挪借些还他利钱则个。”赵聪怫然变色,摊动手道:“这却不是笑话!恁他说时,本来人家讨媳妇多是儿子本身出钱?等我去各处问一问看,是如此时,我还便了。”六老又道:“不是说要你还,只是目前挪借些个。”赵聪道:“有甚挪借不挪借?如果后日有得还时,他们也不是这般讨得紧了。昨日殷家阿勇有准盒礼银五钱在此,待我去问媳妇,肯时,将去做个东道,请请中人。再挨几时便是。”说罢自出来了。六老想道:“五钱银子干甚么事?况又去与媳妇筹议,多分是水中捞月了。”
话休絮烦。隔了两日,只见王三又来讨取那刘家四百两银子利钱,一发严峻。六熟行足无措,只得诡说道:“已和我儿子借得两个元宝在此,待将去倾销一倾销,且请回步,来早拜还。”王三见六老是个诚笃人。况又不怕他走了那边去,只得回家。六老想道:“固然哄了他去,这疖少不得要出脓,怎赖得过?”又走过来对赵聪道:“本日王三又来索刘家的利钱。吾现在实是只要这一条性命了,你也不幸见我生身父母,救我一救!”赵聪道:“没事又将这些说话来打单人,便有些得替还了不成?要死便死了,活在这里也没干!”六老听罢,扯住赵聪。号天号地的哭,赵聪奔脱了身,竟出来了。有人劝住了六老,且自归去。六翻戏思万想,若王三来时,怎生措置?人极计生,六老想了半日,俄然的道:“有了,有了。除非如此如此,除了这一件,真便死也没干。”看看天气晚来,六老吃了些夜饭自睡。
国法还须推勘,神明料不差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过了半年三个月,忽又有人家来议亲,倒是一个宦户人家。姓殷,老儿曾任太守,故了。赵六老却要扳高,央媒求了口帖,选了谷旦,极浓厚的下了一付谢允礼。自此聘下了殷家女子。逢时致时,逢节致节,往来往来,也不知用度了多少礼品。
这是后话。
忽又过了七七四十九,赵六老原也有些不知进退,你看了买棺一事,随你如何,也不成求他了。到得过了断七,又忘了这段风景,反复对儿子道:“我要和你娘寻块坟地,你可主张则个。”赵聪道:“我晓得甚么主张?我又不是地理师,那晓寻甚么地?就是寻时,莫非有人家肯白送?依我说时,只好捡个日子送去东村烧化了,也到稳妥。”六老传闻,冷静无言,眼中吊泪。赵聪也不再说,竟自去了。六老心下考虑道:“我妈妈做了一世大族之妻,岂知身后无葬身之所?罢!罢!如许孝子,求他则甚!再检箱中,看有些少物件解当些来买地,并作殡葬之资。”六老又去开箱,翻前翻后,检得两套衣服,一只金钗,当得六两银子,将四两买了三分地,余二两唤了四个和尚,做些功果,雇了几个扛夫抬出去殡葬了。六老喜得完事,且自归家,随缘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