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峰由十余座群峰攒簇而成,巍峨雄峻,风景奇绝,是众口相传的灵山。山顶的正阳宫大殿内供奉着玄门至高的三清祖师,殿外的铜炉升腾起苍青的烟雾,好像尘凡纷繁的欲望,长年不熄。
白叟安静的瞧着水面藐小的水泡,“统统都是造化,纵有不测,也是他射中当有之劫。”
年长的流民满头黄汗,挥着袖子拭了一把,“没见地的东西,琅琊王的长女当年许配给柯太傅的公子,远嫁荆州,在城内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可惜她肚皮不争气,嫁过来几年一向无所出,不久前才得了一子,这队必是来探亲的。”
“你当车轿里就是琅琊王?蠢货,那些朱紫都不能擅离封地。”年长的流民嘬了下牙花,“情愿停下来放粮,八成是阮家老太婆,她是慈悲,侍兵可不手软,不等靠近就是七八个透明洞穴,想死才往前凑。”
这一年实在不算好时侯,风不调雨不顺,天灾不竭,祸害几次,落在后代书上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
白叟慢条斯理的回道,“北辰何必过忧,他学艺多年,足有自保之能。”
琅琊王封于沂州,自晋代以来,阮氏一族就是本地最大的世家,出过量位卿相,名流雅士无数。名誉之高,家世之华,路人村夫尽知。
北辰真人身后的青年上前一礼,恭声道,“师祖胸藏丘壑,自有计算,不过可否容师弟暂缓几日解缆?”
中间一个年长的流民抱着粮碗随在几个火伴后行过来,闻声嘲笑,“夯货,琅琊王的车队都想抢,转头城内锐卒尽出,将你砍成十八截,恰好煮来吃。”
青壮流民见他讲得有鼻子有眼,顿时哑了。
建朝的武宗天子祟道,曾亲至天都峰,与正阳宫的真人坐论天下势,赐下大量银钱器帛,正阳宫由此成为天下道门之宗,高官士族纷至沓来,文人名流均以修道为风雅。
苏璇的天下很小,小到只要一座山,一个门派,一柄朝夕不离的剑,一日之间又变得极大,大到他在山脚茫然不知所往。
白叟端倪无波,不为所动,“出世如入道,不遇艰险,何见本心?传我令喻,两年内苏璇不准回山,本门弟子也不成与之结伴而行。”
少年拜别了,白叟仍然在垂钓。
开阔的荆州官道连树都被砍光了,四周一片赤土,飞蝗腾起一阵黑雾,散开后又是灼亮的骄阳,路边躺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面上带着绝望的灰黄,瘦骨支离,如同活着的骷髅。
“天命所至,照拂亦是徒然,只盼他能闯出一番运数。”白叟喃喃一叹,长杆一抬,阳光下银光闪现,一条游鱼破水而出。
两名侍兵从辎重马车内取出了几袋米面,饿极的人们刹时红了眼,争相簇挤。场面眼看要乱,侍兵长一声厉喝,整列侍兵刀枪出鞘,杀气腾腾,给出了激烈的警告。
但是常日入城轻巧,此时几近有望。
十五岁的少年骑着一匹和顺的灰驴,承担中卷着几件衣裳,长剑裹着布悬在鞍侧。他抚着驴颈发了一会呆,随便选了一条门路,踏入了茫茫尘凡。
苏璇做不到吃人肉,又不想成为饿殍,唯有设法进入面前的荆州城,不然正阳宫的弟子学剑十余载,却饿死于官道之侧,先代师祖都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白叟不再多说,“多看看,罕用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