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敛了笑意,眼神悄悄地望着这大理寺的敕造匾额:“十二年前有一桩小案子,方某受人所托,调查冤情。实在此案甚不起眼,方某本不欲叨扰黎大人,只是年代已久,大理寺卿也已换了黎大人,檀卷太多,不免要操心查一查,方某只能登门打搅了。”
她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神采惨白地说:“可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在宫里好好待到二十五,放出宫去了如何自在如何过。皇上俄然对她有了心机,就不顾别人的设法,想弄到跟前就弄到跟前,叫她可如何办?”昂首望着方淮,她吃紧地问,“皇上会把她立为妃嫔吗?这辈子都出不了宫了是不是?”
“大仇已报?我只恨那陆家没被满门抄斩!”明珠的眼眶里蓄满了泪珠,“他们虽放逐淮北,但仍好端端活着,或许家大业大、金银满贯,就是去了淮北也仍然过得津润。可我爹娘就那么没了性命,他们这辈子明显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却一朝送了命。还说不是繁华多强权!这都城里的权贵没一个好东西!”
他就这么负手而立,渐渐地问了一句:“向来繁华多强权,这话是你的设法?”
他抱拳作揖,这是第一次求人,诚恳诚意,绝无半分对付。
明珠没有会心,只是呆呆地望着方淮:“她不返来了?为甚么不返来?是犯了甚么错,皇上要惩罚她吗?”
方淮笑着拱手说:“不瞒黎大人,本日登门是有事相求。”
在他的印象里,方淮从不求人,是天子摆布最不爱与人攀亲带故交友权贵的臂膀。他不像那赵孟言,身为侍郎,与那个都笑吟吟的,活像只笑面虎。方淮此人,铁面忘我,不苟谈笑。可本日……
果不其然,那大理寺卿黎知舟见他登门,有几分惊奇,却仍笑吟吟地将他请进了大理寺,要人泡茶来。
明珠的眼圈蓦地红了,笑了两声:“不会让她亏损?像你们如许高高在上的人,向来都只顾本身想要甚么,那里顾及过别人的感受?至心还是冒充,谁晓得呢?向来繁华多强权,反君子微言轻的劣等人是没资格说话的,都是你们说了算!”
她不是那种脾气刚烈之人,说这话时哀戚大于激愤,到厥后已然泪流满面。
明珠面庞暗澹地站在那边,一声不吭。
玉姑姑顾恤她,替她给了一锭银子给宫外义庄的人,那些犯了事又无人收尸的死人都搁庄子里放着的,如果时候到了,仍未有支属前去打理,那就把尸首扔进郊野的乱葬岗里,草草掩瞒完事。多亏玉姑姑脱手互助,不然她爹娘就真的去了那乱葬岗。
方淮望着她泪光莹莹的面庞,心头俄然就有些沉重,抿了抿唇,他低声说:“繁华多强权不假,但一竿子打死统统人也是荒诞的。民气的吵嘴与权势、繁华没有直接干系,贫民里有为国报效的好男儿,也有偷鸡摸狗的下三滥,权贵里有草菅性命的赃官贪吏,却也一样有开仓济粮的善心人。边关兵戈的将士们刀头舔血才换来大兴的本日,一朝功成白骨枯,你又如何能说他们不是好东西?”
方淮沉默半晌,也没想到她年纪悄悄就遭遇过如许的事,只能低声说了句:“那定国公府,十年前就没了,陆家满门都被放逐淮北,你爹娘……也算是大仇已报。”
内心的恨是没法了了。
方淮向来都是按部就班过日子的人,却不知为何彻夜彻夜难眠,翻来覆去耳边都是那句含泪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