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恶劣非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宠嬖,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如此说,便知说的是这表兄了.因陪笑道:“舅母说的,但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闻声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奶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天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王夫人笑道:“你不晓得原故:他与别人分歧,自幼因老太太心疼,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睬他,他倒还温馨些,即使他败兴,不过出了二门,背后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贰内心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以是叮嘱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蜜语甘言,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现在且说雨村,因补授了应天府,一上马就有一件性命官司详至案下,乃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乃至殴伤性命.彼时雨村即传被告之人来审.那被告道:“被殴死者乃小人之仆人.因那日买了一个丫头,不想是拐子拐来卖的.这拐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银子,我家小爷原说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门.这拐子便又悄悄的卖与薛家,被我们晓得了,去找拿卖主,篡夺丫头.无法薛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财仗势,众豪奴将我小仆人竟打死了.凶身主仆已皆逃脱,无影无踪,只剩了几个局外之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作主.望大老爷拘拿凶犯,剪恶除凶,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恩不尽!”

无端寻愁觅恨,偶然似傻如狂.即使生得好皮郛,腹内本来草泽.得志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动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一时黛玉进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以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配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绚丽,比贾母处罚歧.黛玉便知这方是端庄正阁房,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昂首劈面先瞥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代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ы彝,一边是玻璃ニ.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春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笔迹,道是:

本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宠嬖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极力尽忠之人,素喜袭民气肠纯良,克失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改名袭人.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要一个贾母,现在奉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要一个宝玉.只因宝玉脾气古怪,常通例谏宝玉,心中实在愁闷.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环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女人到那边坐罢。”老嬷嬷听了,因而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册本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王夫人因说:“你娘舅本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叮嘱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今后一处读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本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返来,晚间你瞥见便知了.你只今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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