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湄立在门外阖了阖眼儿,深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去,也顾不得白露缩了胳膊特长去揉,抻一抻领口的衣裳,拾起落到地上的帖子,换过一付笑容,脸儿先还是僵的,跟着就明丽起来,身子一侧,轻悄悄进了屋。
宋之湄却没改主张,等药奉上来了,她扶着甘氏躺下去,一勺一勺吹凉了,送到母亲嘴边:“老太太伯娘不拿我们当回事,就非得叫她们把我看在眼里!”
甘氏只当她内心端的这么想,把那尤带余温的药一口饮尽了,宋之湄托了糖渍梅子递到她嘴边,蜜味儿甜得舌尖发苦,嚼过一回吐出渣来,宋之湄把渣子包在绢子里头,递给了白露。
宋望海一走,宋之湄立时收了笑意,把那帖子搁到榻上,叫了银凤出去:“如何这个时候了,母亲还未吃药?”
内心想着那番荣宠,再想想此时母女两的地步,清楚是有过机遇的,若不是母亲短视,非论如何都比这会儿要强。
“我晓得了,让母亲好好养病罢。”对着个孙辈也不必多说甚,让璎珞把宋之湄送出去,回身就叫了宋望海长随进院子。
老太太反把那人挥退下去,奉告他如果漏了半个字,今后这辈子也别想再回金陵来。如果本来早早摒挡了,留着也是一桩丑事,于宋家有碍,考虑得会儿,令人叫了宋望海来:“你母亲作寿,我这儿备了一船的礼,你带人送归去,总要亲身贺寿才是孝道。”
甜白瓜剖开来,盛在绿玻璃碟子里头,宋之湄亲手捧着,一起往永善堂去,这时节老太太正在歇晌午,宋之湄便在门边等着:“晓得伯祖母吃不得冰,连井水都不敢用,可又怕往这暑气里头一摆味儿就变了。”
宋家无人晓得动静,甘氏不知宋之湄也不知,叶氏连事儿都不明白,就更不晓得了,只老太太永善堂的小佛堂里,一盏灯点了三日,经夜不熄。
屋里无人说话,宋之湄便也不开口,等老太太穿完了衣裳,抬眼扫扫她:“说罢,这是出了甚么事?”如果求着不去,一早甘氏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求了,隔了半日再来,还是这付模样,老太太自知不对,不等她说,先问了出来。
老太太长长吐一口气,宋望海不是她亲生子,办了功德好事,都不能伤她的筋动她的骨,可包养妓子便罢了,生出孩子了,倒是确不能入宋家属谱的!
宋老太太连消带打,那长随先还赖了脸皮假装不知,老太太笑一回:“把此人捆了,送张帖子给京兆尹,就说家里的下人偷东西,请他好好查一查。”
“你是少了儿子还是缺了女儿,一只巴掌还不敷,寻个身家洁净的也就罢了,你找了那么一个轻贱货品,还想让我替你圆脸面!我的脸面呢!”甘氏人躺在床上,这个时节还感觉身上发冷,盖了厚毯子,这会儿手指紧紧攥着毯子,姆指的指甲盖都翻了边。
宋之湄看了两个丫头一眼:“这事儿娘管不得,我管不得,家里能管的就只要老太太。”她进屋的时候就已经盘算了主张,白露水晶两个清楚惊骇,却不敢劝她。
宋望海那里敢开这个口,他打的主张,是把人带归去,乔装一番,跟家里说是他纳的妾,让甘氏带着了人归去,就在乡间养胎出产。
兴兴头头归去清算东西,还让甘氏替他多采集些吃穿用度之物,甘氏不料老太太意改了主张,如许早就把寿礼送归去,晓得宋望海必是要带着那妓子归去的,还未曾开口,宋望海便道:“如果老太太那儿有甚个风声,我只算到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