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同他向来都是朋友相待,可这会儿沾着一手的枣子泥枣肉,头发也不过胡乱挽在襟前,头上脸上俱是汗,立在门前,看他也是差未几的模样,为着赶过来,也不晓得走了多少路,袍子上沾着泥巴,后背也湿了一片,在家里看他青衫竹冠都未曾如何,这会儿竟没出处的耳热起来。
不必宋勉说,石桂也晓得家里没有石头爹,凭着秋娘一小我,在水患里头是撑不过来的,县里发的粮食能吃几日?清田时村里也雇了壮劳力,一小我劳作,家里总能分到些粮食,日日就领这些粮归去煮粥,混个水饱,可秋娘俞婆子又要怎办。
恰好石头爹不会,不能贪人家这点便宜,捏着钱也没地儿开消去,家里没了屋子,非到一家子去找了,他必是已经在哪儿置了屋子,这才会托人返来。
气候暑热,也不是谁在家里都正着衣冠的,小院里没冰,一是送过来不易,二是怕落人眼,平常车来了送些米粮还罢了,巴巴的送了冰来,可不惹眼,连叶文心在屋里,也有穿戴半臂的时候,只她不肯叫菱角刘婆子瞥见。
石桂一怔:“往哪儿找去?他托人带信了?”到了这一步还把事儿往好的处所去想,石头爹一辈子诚恳风俗了,跟人跑船,别个不足钱的都要带些黑货,到了处所再卖,船老迈睁只眼儿闭只眼儿,跑船的没油水,挣的都是辛苦钱,给他们留些处所就当是补助补助了。
乡间捣糕做得粗,也不必把枣子都捣成枣肉茸,只去了核就成,一层糯米粉一层枣子肉,顶上再铺上黄米,上锅蒸出来天然就是枣子糕了。
宋勉从袖兜里取出一把木梳来,强笑道:“这是给你的生辰礼,晚了些,对不住。”上头雕了花,做得很邃密,细精密密的梳齿,两边还用贝壳贴了两朵小花。
做了糕点上蒸笼,蒸出来还得给四邻送些去,家家都要分送重阳糕的,哪一个也没见着似叶文心如许巧的,刘婆子拿了糕笑得合不拢嘴儿:“前头王家的媳妇算是巧的了,能拼出花儿来,本来女人更巧,这个叫的甚么?松鹤延年。”
宋勉只感觉嘴唇焦干,日头照得他眼睛都晃,一只手扶住了墙,把那墙粉都刮了下来,一时变成告终巴,吞吞吐吐:“三,三年前。”
宋勉不忍心看她这个模样,沉默半晌只不开口,那些也不过是他的猜想,许是真的同人返来接人,把秋娘一家子接走了,等日子安设下来,天然就能来接她的。
菱角玩皮,抖开一幅喜上眉梢的铺在黄米糕上,在喜鹊的眼儿上嵌了一颗黑芝麻,又要往花瓣里头填红绿糖丝,叶文心同她一道,奉告她哪个处所点红,哪个处所填绿。
石桂不说话,就这么盯着门前两颗枇杷树油绿的叶片,笑一笑道:“你渴了吧,我替你倒茶去。”
宋勉说自个儿是寻人的,刘婆子一传闻得上,回身出来了:“你等着我给你叫。”石桂说话是半点没有口音的,她会说官话,又还会说金陵话,跟着叶文心还能讲几句扬州口音,这才晓得她本来是外村夫,进了院子叫石桂:“外头有个后生,说是来寻石桂女人,听口音也不像高山人。”
石桂也是一样,她只一件银纱衫儿,里头是水绿的抹胸,外头没穿褙子,腰间束了一要水绿的腰带,宋勉看她,又不敢看她,肚里想了千百回的话到了嘴边又回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