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花夕拾 (1)[第4页/共4页]

我常想在骚动中寻出一点闲静来,但是委实不轻易。目前是这么古怪,内心是这么芜杂。一小我做到只剩了回想的时候,生涯大抵总要算是无聊了罢,但偶然竟会连回想也没有。中国的做文章有轨范,世事也仍然是螺旋。前几天我分开中山大学的时候,便想起四个月之前的分开厦门大学;听到飞机在头上鸣叫,竟记得了一年前在北都城上日日缭绕的飞机。我当时还做了一篇漫笔,叫做《一觉》。现在是,连这“一觉”也没有了。

我有一时,曾经多次忆起儿时在故里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适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勾引。厥后,我在久别以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唯独在影象上,另有旧来的意味存留。他们或许要利用我平生,使我不时反顾。

狗・猫・鼠

这是幸运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不然从桂树上就会趴下一匹老虎来。但是究竟很怕人,我要进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叶瑟瑟地作响,轻风也吹动了,想来草席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得翻来复去了。

实在人禽之辨,本不必如许严。在植物界,固然并不如前人所胡想的那样温馨自在,但是噜苏造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错就错,不说一句辩口语。虫蛆或许是不洁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鸣狷介……

自从那固执的奥国粹者弗罗特(S.Freud)倡导了精力阐发说――Psychoanalysis,传闻章士钊先生是译作“心解”的,固然简古,但是实在难明得很――以来,我们的名流名传授也很有模糊约约,检来利用的了,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别的并无歹意,我自傲我的妒忌心还没有这么广博,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成不预先声明的。

前天,已将《野草》编定了;这回便轮到连续载在《莽原》上的《旧事重提》,我还替他改了一个称呼:《朝花夕拾》。带露折花,色香天然要好很多,但是我不能够。便是现在心目中的古怪和芜杂,我也还不能使他马上变幻,转成古怪和芜杂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云时,会在我的面前一闪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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