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然晓得这个事理,但是内心毕竟有些不是滋味――我的伴读上至世家门阀家中名姝,下至新晋贵官的深闺秀女,无一不有;侍从的乳母、寺人、宫人,亦是成十上百。动静之间,前呼后拥,一言一行,众所谛视,但是这么些人中,真正敢将我当作一个浅显的同龄人,悄悄松松唤我一声“承平”,大风雅方承认她对我有所图、所图为何,又坦开阔荡与我谈这些算计短长的,却只要韦欢一人。我与她相处光阴虽短,心中却早已将她当作朋友普通,便是长久别离,也很有几分不舍,谁知她倒如许萧洒,将我一片心肠,置于何地?

韦欢吐吐舌头,一跳下车,从禁军处借了匹马,一跃而上,招招摇摇,走得远了。

我从速谢过,他对我点点头,又心急火燎地进宫去了。我立在本地,一向比及他走远,才扯着韦欢要上车,韦欢蹙眉道:“太子殿下返来得如许仓猝,必是贤人急召,你还是先回宫待着,别为了我,迟误了大事。”

我心中不乐,面上不免带出来,闷闷道:“既如此,我便归去了。”说完也不等她,自顾自便上车,坐归去的时候恨得拍了一下坐垫,却见车门翻开,韦欢哈腰出去,将一个物事塞在我手里,道:“昨日你送了我一个玉佩,本日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免得你感觉我贪你好处。”

我眨眨眼,道:“你说是谁?名号为何?”

我呸她:“没见过世面,就不要瞎扯,这点仪仗算得甚么?母亲有一回遣我代她去看外祖母,宫人侍从,比这要多很多了,父母丁宁,尤甚侍从。”因觉本身牵念之态毕露,未免失于矜持,便催她道:“我还要归去呢,你别磨磨蹭蹭的。”

我刚要叫人,她俄然又道:“承平,你…能送我归去么?”

我从速把东西收在怀中,笑嘻嘻道:“我那玉佩,少说也要值你七八个玉带钩,我此人一贯心善,就算你六个罢。我先收了这个,余下五个,你渐渐还。”

门外几个宫人都低了头,道:“陛下夙起便在议事,旨意不准打搅。”

那人非常恭敬地一礼,道:“蓬莱殿中诸人服侍公主不力,天后已经下旨,尽数发往掖庭去了,这位宋娘子原是天后跟前人,现赐赉公主为蓬莱殿行走。”

我听她说,不知如何倒有些绝望,对她道:“我觉得你是舍不得我,谁知你只是想借我的身份撑腰。”

那人以头在地上碰了碰,道:“昨日公主回宫时便已下旨,敕令传示宫中。”

韦欢僵了一僵,抿了抿嘴方道:“好。”

韦欢道:“昨日贤人才罚过你,本日又不长进了!太子返来,你既是臣下,又是亲妹,莫非不要出去拜见一下?万一贤人一时髦起,再设家宴,召你久久不至,圣民气里如何想?我叫你送我,本是怕父母责备,以是叫你替我去撑撑腰,实在也没甚么大事。你这里的事大,还是先归去罢。”

我的双手无可按捺地颤抖起来,立时便问门口:“天后圣驾那边?”

那人重又报导:“是蓬莱殿宋娘子采青。”

她将头压得低低的,悄悄道:“陛下说,这些人本来该贴身服侍保卫公主,公主不管身处那边,都当有人跟从,但是本日却听任公主出宫数个时候,既未曾跟从,也未曾上呈陛下,置公主安危于不顾,本该杖毙,念她们多年奉侍有功,着发往掖庭效力,并杖四十,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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