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言有虎原无虎,虎自张稍心上生。

餬口尽作千年计,公道还当万古留。

约莫一月不足,勤自励又引十来个猎户到家,借锅烧饭。勤公也道:“容他煮罢。”勤婆不肯道:“费柴费火,还是小事,只是才说得儿子转意,清净了这几日,老娘内心不喜好。本日又来缠帐,开了端,辞得哪一个!他日又赔茶赔酒。老娘支撑得怕了,干脆做个冰脸,莫惯他罢。”勤公见勤婆不允,闪过一边,勤婆将中门闭了,从门内说道:“我家不是第宅,柴火不便,别处去亨通。”世人闻言,只索去了。

环球芒芒无了休,寄身谁识等浮沤。

勤自励满面羞惭,叹口气,想道:“我自小靠爹娘度日,没处赚得一文半文,家中来路又少,也怪爹娘不得。闻得安南反叛,朝廷各处募军,本府奉节度使文牒,大张榜文。众兄弟中已有几个应募去了。凭著我一身本领,一刀一,或者博个衣锦回籍,也未见得。守著这六尺地上,带累爹娘受气,非丈夫之所为也。只是一件,爹娘若知我应募参军,必定不允。功名之际,只可从权,我自有个事理。”当下蹒迥勤公、勤婆,竟往府中当兵。太守试他技艺出众,将他充为队长,军政司上了名字。不一日招募数足,领兵官点名编号,给了口粮,制办衣甲东西,择个出征谷旦,放炮起家。勤自励也不对爹娘说知,直到上路三今后,遇了个县中差役,方才写寄一封手札返来,勤公拆书开看时,写道:

先前砍柴,是走东路,张稍恐怕妇人瞥见死尸,却引他从西路走。单氏走一步,走了多时,不见虎迹。张稍指东话西,只望单氏倦而思返。谁知他定要见丈夫的骨肉,方才指实。张稍见单氏不肯回步,扯个谎,望前一指道:“小娘子,你尽管要行,兀的不是大虫来了?”单氏昂首而看,才问一声:“大虫在那里?”声犹未绝,只听得林中喇的一阵怪风,忽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不歪不斜,正望著张稍当头扑来。张稍躲闪不及,只叫得一声“阿呀”,被虎一口衔著背皮,跑入深林受用去了。

借使张稍心肠正,山中有虎亦藏形。

这八句诗,劝说世人公道用心,天理用事,莫要妄图利己,暗害别人。常言道:“使心用心,反害其身。”你不存天理,皇天天然不佑。昔有一人,姓韦名德,乃福建泉州人氏,自幼随著大亲,在绍兴府开个倾银铺儿。那老儿做人公道,利心颇轻,为此主顾甚多,买卖尽好。不几年,攒上好些家私。韦德年长,娶了邻近单裁缝的女儿为媳。那单氏到有□□分色彩,本地大户,甘心出百十贯钱讨他做偏房,单裁缝不肯,因见韦家父子本分,手头活动,况又邻居,一夫一妇,遂就了这头婚事。何期婚配以后,单裁缝抱病身亡。不上二年,韦老亦病故。韦德与浑家单氏商讨,口今举目无亲,不若扶柩回籍。单氏初时不肯,拗丈夫不过,只得顺服。韦德先将店中粗重家伙变,打叠行李,雇了一只长路船,择个出行谷旦,把父亲棺木装载,丈妻两口儿下船而行。

先人论此事,咏诗四句:

西下落日谁把手?东流逝水绝转头。

单氏惊倒在地,半日方醒,面前不见张稍,己知被大虫衔去,始信山中端的有虎,丈夫被虎吃了,此言不谬。心中惊骇,不敢前行,认著旧路,一步步哭将转来。未及出山,只见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从东路直冲出来。单氏只道又是只虎,叫道:“我死也!”望后便倒,耳根道忽传闻:“娘子,你如何却在这里?”双手来扶。单氏睁眼看时,倒是丈夫韦德,血污满面,以是不像人形。本来韦德命不该死,固然被斧劈伤,一时闷绝。张稍去后,却又醒将转来,挣扎起家,扯下脚带,将头里缚伏贴,挪步出山,来寻张稍发言,却好遇著单氏。单氏还认著丈夫被虎咬伤,乃至如此。听韦德诉出其情,方悟张稍欺心使计,暗害他丈夫,假说有虎。厥后被虎咬去,此乃神明遣来,剿除凶暴。伉俪二人,感激六合不尽。回到船中,那哑子做手势,问船长如何不来。韦德伉俪与他申明本末。哑子合著掌,此亦至异之事也。韦德一起相帮哑子行船,直到家中,将船变了,造一个佛堂与哑子住下,日夜烧香。韦德佳耦毕生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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