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垂又是新年,正月初五是寿春周年,宫芳与燕娘早已商讨儿子拿周,预先备了很多品物。初四日下帖,广接亲邻。初五日,亲邻天然来贺,大众会合。宫芳叫管家中堂铺下两片红毡子,上铺神了很多物件:
闺门针线多名手,惜不开科考女工。
且说城外有一个穷汉,姓鲍名良,同妻单氏。年有四十,并无后代,所靠捉鱼谋生。是日五更,拿了鱼网出门,欲往江边捕鱼。走过河边,闻声孩子哭声,近前抱起来,是一个血孩,将手一摸,是个女儿。想道:我家妇人日日烧天香,拜观音,求一个男女,不能够得。好歹抱回,与我妇人筹议,万一养得成人,今后也好靠老。把血孩藏在怀中,提了鱼网回家。
工夫易度,倏忽六年,凤娘连肩生下三女。长女名唤锦云,次女名唤彩云,幼女名唤奇云,皆雇乳母扶养,珍惜如珍。
且说宫芳因提水倒在池中,幸亏锦云瞥见,仓猝回身报知亲翁亲母。百口跑到池边,只见两只脚儿露在水面。管家们忙忙脱了衣服,落水去拖得起来,已是半死货了。一家惊得没法,又是锦云说道:“我们邻家有一个门生,客岁七月间落水灭顶,见一名针灸先生,将他脐上灸了几次艾火便活。现在何不快把艾灸。”宫音听了,忙忙取出艾来,对脐灸下,口中便吐出水来。炙得六七火儿,人已复苏。
宫音佳耦也闻声楼梯上大响一声,忙忙走到楼下看时,只见莲女跌得半死在地,浑身泼湿,那桶儿将头翻开,满头是血。急把香灰干面包好了头,扛扶起来,脚儿竟跌折了。即请接骨先生调度。厥后毕竟成跷。
是年,燕娘又有孕了。将近分娩,道此番必然又是男喜,到箱中去捡襁褓的小衣,因捡着昔年所绣的七子图。内里有一幅透油的,原是与凤娘换的。看了,心中忖道:这一幅原是林家的,公然不顺,如头胎溺了三个女。幸亏母亲描过,如此生了寿春。正在驰念之时,只见周才娘子走来,燕娘便顺手儿将油透这一幅绣谱付与周才娘子道:“这谱是我做女儿的时节绣的,现在用它不着,你拿去用了罢。”周才娘子接了而去。
三今后,姐妹在窗前做些针黹,燕娘开口说道:“姐姐为何没主张?当初生下三女,就该溺了,白挂这事只怕又是女儿,早早生得儿子,好承家计。倘若今后姐夫娶个妾儿,生了儿子,林门的产业俱是妾子受用,姐姐就说不响了。”凤娘道:“哪有此话?纳宠生子,不过借她一个肚子。丈夫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养得长成,怕我不是嫡母?我与你姐夫恐怕迟误,已曾托过媒婆,替你姐夫寻小。”燕娘忙接口道:“这姐姐的主张一发差了。别家老婆所见丈夫讨小,定是阻的,阻不住,定然喧华,姐姐反替他寻小,六合间哪有此事?”只因燕娘一则心胸妒忌,二则恐怕自家丈夫看样,故此闻声凤姐的话,便觉惊怪。凤娘刚欲回言,见本身丫环走来道:“张媒婆在那边说亲,有一家女子肯做小的,年纪长成,人物划一,姑夫要娶,故此接凤娘归去。肩舆在外了。”凤娘传闻,立即清算,别了爹娘妹子,带了三个女儿上轿去了。燕娘送姐出门,心中想道:姐姐不听我说,今后少不得有很多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