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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颖达官居国子监祭酒,别的还另有太子右庶子的身份,每日侍讲东宫,他身侧则是御史大夫温彦博,官兼太子左庶子,也是太子亲信,钟意入殿时,他们正在说话,她瞥了一眼,再看各自说话的几位宰相,不免为太子叹口气。
内侍们奉了茶,天子心境伸展,也故意机谈笑,向李政道:“宫中无事,如何不去找你的心上人?”
精确来讲,大唐是没有宰相这个称呼的,时人所称的宰辅,实在是指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长官。
孔颖达亦道:“居士所言甚是,望请陛下三思。”
他大为吃惊,未及思忖,便将心中所想说出,竟连脸面都顾不得了,弘文馆内另有校书郎几人在侧,闻言变色,几近难以节制本身鄙薄的目光 。
“去找过,又被骂返来了。”李政道:“我说要娶她,她还打我。”
孔颖达心有所觉,大失颜面,正待说句甚么弥补一二,却听钟意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话原是孔家先师所说,本日便赠与祭酒。”
天子冷酷道:“说到底,你还是感觉朕做错了。”
刑光道:“陛下说,自古帝王,能纳谏者固难矣。朕夙兴夜寐,恨不能仰及前人。方才责居士、颖达,甚为悔之。卿等勿以此而不进直言也。”
钟意嘲笑了声,自去另一侧观书,却不睬他。
他话音未落,便见天子嘲笑出声,手中茶盏恨恨摔到地上,一声脆响堪比炸雷,怒意昭然若揭。
“我曾听父亲说过一件事。”钟意道:“陛下初登大宝时,曾经扣问臣工,如何辩白忠奸。有人进言说,请陛下佯装发怒,敢切谏者为忠,恭维者为奸,陛下还记得,当时您是如何答复的吗?”
天子见他如此,又好气、又好笑:“她骂你,还打你,你还这么喜好?”
天子神采涓滴不见和缓:“何解?”
李政但笑不语。
“倒同祭酒想的普通。”天子嘲笑道:“朕看过他们的万言书,句句无礼,直指朕失德失仁, 居士感觉,他们说得对吗?”
钟意道:“不该死。”
“不是,”李政含混其辞:“但也差未几。”
她并非不知情面油滑,也并非不怕死,但是人生六合间,总有些东西,比性命更加首要。
天子寂静不语, 她内心有了底,温声道:“龙朔二年,陛下与逆臣颉利定白马之盟,玄月,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头,陛下不受,令其还积年边疆劫夺人丁;
“朕说,水的清浊,在于它的泉源。”天子淡然道:“朝堂之上,朕是泉源,朝臣则是水。倘若为君者心性狡猾,却期望臣工腐败,这如何能够?朕觉得曹操多诡诈,看不上这等人,当然也不会像他一样做。”
“陛下不可诈道,是天下之福,”钟意道:“现在有人直言进谏,如何反倒起火,以罪戮之?如此行事,我恐天下怪愕。”
“你做得对。”天子听得点头,末端,又道:“居士也担得起。”
“因为陛下是仁君。”钟意至心实意的道:“我晓得, 朝臣晓得, 天下万民也晓得。”
“居士官居侍中,祭酒也是朕之肱骨,食君之禄,却为逆贼作声,”天子嘿然嘲笑:“岂有此理?!”
天子面色和缓了些,边走边道:“你怎在此?”
天子尤且未觉,扬声笑道:“毫不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