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骇得几乎惊叫出声,可我又怕真叫出了声,那变了模样的李氏便会留意到我,只得捂住了本身的口鼻,往柜台里缩了又缩。
徒弟附身将那碗汤水递向她:“饮汤,饮了马上便好。”
李氏闻言昂首乞助地望向徒弟,脸上已尽是玄色污血:“朱先生救我……太痛了,我,我受不住。”
“‘铜雀春深锁二乔’。”我恍然大悟,徒弟教过这首诗,不想原是这个原因。“徒弟,我明白了,铜雀簪淬了草乌头汁,李娘子因爱好日日簪戴着,便渐渐地遭了害。可无人能想到,这并非平常的银簪子,铜雀簪最喜怨气毒物,蕴住了草乌头的毒,接着祸害新娶进门的谢娘子。我说的可对?”
“你既已舍了尘凡,万般皆与你毫无干系,再待你吃了汤,将他忘洁净了,便更不会在乎这些。”徒弟蹲下身,端着汤碗凝睇着李氏已全无人形的模样:“即使贰内心有你,你现在这地步,可还敢去见他一面?”
“朱先生……朱先生……”李氏的嗓音也变得沙哑,喉咙里咕噜噜地好似冒着血沫子:“银簪子浸了草乌头,我晓得它有毒,可我如果不簪戴上它,杨家便是死路一条。我……我不忍看着三郎因家中式微整日愁眉不展,熬坏了身子。我帮不了他,谢景娘却能重振杨家门庭,她才是三郎最好的挑选……”
“是不是二乔锻造的,我可不晓得,只知它就是从铜雀台那怨气深重的处所来的。”徒弟打量了几眼簪子,顺手拉开一个药屉,将它放了出来。
不等徒弟答我,店铺外俄然一声惊啼,茱萸巷不知谁家的公鸡抢着宣布了新一天的到来,数道精密微小光自门板的裂缝间挤了出去。
徒弟走回柜台背面,悄悄一拉便将我从柜台边角拉了出来,“阿心,她能瞥见的,你亦能见,去看看她眼里都有些甚么。”
吴甲粗声作了个答,便去搬卸门板,开店铺的门,殷乙稳步回后院去侍弄药材。徒弟沉吟了半晌,叮咛道:“阿心,去包两剂茯苓散来。”
疼痛又突然袭来,李氏的手臂教徒弟制着,剧痛的脑袋无处依傍,她的五官是以显集合在一处,描述可怖,仿若在油锅内煎熬。可她惨痛骇人的哀嚎中,仍异化着几句强撑起明智的话:“朱先生,求你莫要指责三郎,他本不知情……我心甘甘心……”
李氏从胸中叹出一口气,眼角滑落了一颗巨大的泪珠子。徒弟快速放开了我的手,缓慢地上前捧起那空了的粗瓷碗,接住了她滴落的那颗泪珠子,长舒着气道:“这倒是可贵的药材,可不能糟蹋了。”
我呆立在柜台后,入迷地看着徒弟将粗陶碗中的泪珠子滴入陶罐中,重新封上罐盖,又贴耳在陶罐上凝神听了半晌,方心对劲足地悄悄拍了拍陶罐。
徒弟悄悄一叹,放开她手臂,站起家走到柜台背面,拉开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药屉,从里头抱出一个陶罐,又不知从那里摸出一只粗陶碗来,从陶罐里舀了一大勺澄彻的汤水进碗里。
他抱起陶罐,行至最角落的药屉,谨慎地将它摆归去。见我仍发怔,他顺手拍了拍我肩膀。我回了神,脑中老是有李氏哀号的反响似的,闷闷的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低沉着声音,不知是对我说话,还是在自语:“融人间万般心境情志,自成浑沌一片,这才是人间包治百病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