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梁琛之使秦也,以侍辇苟纯为副。琛每应对,不先告纯;纯恨之,归,言于燕主暐曰:“琛在长安,与王猛甚亲善,疑有异谋。”琛又数称秦王坚及王猛之美,且言秦将发兵,宜为之备。已而秦果伐燕,皆如琛言,暐乃疑琛知其情。及慕容评败,遂收琛系狱。秦王坚入邺而释之,除中书著作郎,引见,谓之曰:“卿昔言上庸王、吴王皆将相奇材,何为不能谋画,自使亡国?”对曰:“天命废兴,岂二人所能移也!”坚曰:“卿不能见几而作,虚称燕美,忠不自防,返为身祸,可谓智乎?”对曰:“臣闻‘几者动之微,休咎之先见者也。’如臣愚暗,实所不及。然为臣莫如忠,为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始终。是以古之义士,临危不改,见死不避,以徇君亲。彼知几者,心达安危,身择去就,不顾家国,臣就使知之,尚不忍为,况非所及邪!”
初,燕宜都王桓帅众万馀屯沙亭,为太傅评后继,闻评败,引兵屯内黄。坚使邓羌攻信都。丁丑,桓帅鲜卑五千奔龙城。戊寅,燕散骑侍郎馀蔚帅扶馀、高句丽及上党质子五百馀人,夜,开邺北门,纳秦兵,燕主暐与上庸王评、乐安王臧、字襄王渊、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奔龙城。辛巳,秦王坚入邺宫。
燕主暐之出邺也,卫士犹千馀骑,既出城,皆散,惟十馀骑从行;秦王坚使游击将军郭庆追之。时门路艰巨,孟高扶侍暐,经护二王,极其勤瘁,又地点遇盗,转斗而前。数日,行至福禄,依冢解息,盗二十馀人猝至,皆挟弓矢,高持刀与战,杀伤数人。高力极,自度必死,乃直前抱一贼,顿击于地,大喊曰:“男儿穷矣!”馀贼从帝射高,杀之。艾朗见高独战,亦还趋贼,并死。暐失马步走,郭庆追及于高阳,部将巨武将缚之,暐曰:“汝何小人,敢缚天子!”武曰:“我受诏追贼,何谓天子!”执以诣秦王坚。坚诘其不降而走之状,对曰:“狐死首丘,欲归死于先人宅兆耳。”坚哀而释之,令还宫,帅文武出降。暐称孟高、艾朗之忠于坚,坚命厚加敛葬,拜其子为郎中。
秦兵长驱而东,丁卯,围邺。猛上疏称:“臣以甲子之日,大歼丑类。顺陛下仁爱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觉易主,自非守迷违命,一无所害。”秦王坚报之曰:“将军役不逾时,而元恶克举,勋高前古。朕今亲帅六军,星言电赴。将军其疗养将士,以待朕至,然后取之。”
王猛表留梁琛为主簿,领记室督。它日,猛与僚属宴,语及燕朝使者,猛曰:“民气分歧。昔梁君至长安,专美本朝;乐君但言桓温军盛;郝君微说国弊。”参军冯诞曰:“今三子皆为国臣,敢问取臣之道何先?”猛曰:“郝君知几为先。”诞曰:“但是明公赏丁公而诛季布也。”猛大笑。
燕故太史黄泓叹曰:“燕必复兴,其在吴王乎!恨吾老,不及见耳!”汲郡赵秋曰:“天道在燕,而秦灭之。不及十五年,秦必复为燕有。”
猛之未至也,邺帝剽劫公行,及猛至,远近贴然。号令严明,军忘我犯,法简政宽,燕民各安其业,更相谓曰:“不图本日复见太原王!”猛闻之,叹曰:“慕容玄恭信奇士也,可谓古之遗爱矣!”设太牢以祭之。
慕容垂见燕公卿大夫及故时僚吏,有愠色。高弼言于垂曰:“大王凭祖宗堆集之资,负英杰高世之略,遭值迍阨,栖集外邦。今虽家国颠覆,安知其不为兴运之始邪!愚谓国之旧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结其心,以立覆篑之基,成九仞之功,何仍旧一怒捐之?愚窃为大王不取也!”垂悦,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