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威王薨,子宣王辟疆立;知成侯卖田忌,乃召而复之。
四十六年戊戌,公元前三二三年秦张仪及齐、楚之相会啮桑。
臣光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唯仁者为知仁义之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对梁王直以仁义而不及利者,所与言之人异故也。
三十二年甲申,公元前三三七年韩申不害卒。
初,孟子师子思,尝问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孟子曰:“君子以是教民,亦仁义罢了矣,何必利?”子思曰:“仁义固以是利之也。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也。此为倒霉大矣。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又曰:‘操纵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
初,商君相秦,用法严格,尝临渭沦囚,渭水尽赤,为相十年,人多怨之。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仆请终烧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诺。”赵良曰:“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上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君,一救荆祸。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兵戈。五羖医存亡,秦国男女流涕,孺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今君之见也,因嬖人景监觉得主;其从政也,凌轹公族,残伤百姓。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欢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者,非以是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阺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此数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来宾而不立朝,秦国之以是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蒲月而难作。
四十五年丁酉,公元前三二四年秦张仪帅师伐魏,取陕。
苏秦说齐王曰:“齐四塞之国,处所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全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何尝倍泰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菑当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人,不待发于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斗鸡、喽啰、六博、阘鞠。临菑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挥汗成雨。夫韩、魏之以是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也。兵出而相称,不旬日而克服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堪,则国已危亡随厥后。是故韩、魏之以是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经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切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厥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骄贵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无法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宝,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齐王许之。乃西南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处所六千馀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大王何居焉?”楚王亦许之。因而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北报赵,车骑辎重拟于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