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士屯边者地点放纵,而内郡愁于征发,民弃城郭,始逃亡为盗贼,并州、平州尤甚。莽令七公、六卿号皆兼称将军,遣著武将军逯并等镇名都,中郎将、绣衣法律各五十五人,分镇缘边大郡,督大奸猾擅弄兵者。皆乘便为奸于外,桡乱州郡,货赂为市,侵渔百姓。莽下书切责之曰:“自今以来,敢犯此者,辄捕系,以名闻!”然犹放纵自如。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炊火之警,群众炽盛,牛马布野;及莽桡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灭亡系获,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始建国三年辛未,公元一一年遣田禾将军赵并发守兵屯田五原、北假,以助军粮。
莽以货币讫不可,复下书曰:“宝货皆重则小用不给,皆轻则僦载烦费;轻严峻小各有差品,则用便而民乐。”因而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钱货六品,金货一品,银货二品,龟货四品,贝货五品,布货十品,凡宝货五物、六名、二十八品。铸作钱布,皆用铜,殽以连、锡。百姓溃乱,其货不可。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龟、贝、布属且寝。盗铸钱者不成禁,乃重其法,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吏民出入持钱,以副符传,不持者厨传勿舍,关津苛留。公卿皆持以入宫殿门,欲以重而行之。是时百姓便安汉五铢钱,以莽钱大小两行,难知,又数变改,不信,皆私以五铢钱市买;讹言大钱当罢,莫肯挟。莽患之,复下书:“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及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自诸侯、卿大夫至于百姓,抵罪者不成胜数。因而农商赋闲,食货俱废,民人至涕零于市道。莽之谋篡也,吏民争为符命,皆得封侯。其不为者相戏曰:“独无天帝除书乎?”司命陈崇白莽曰:“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天命,宜绝其原。”莽亦厌之,遂使尚书大夫赵并验治,非五威将率所班,皆下狱。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单于更觉得于粟置支侯,匈奴贱官也。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是岁,莽始兴神仙事,以方士苏乐言,起八风台,台成万金;又种五粱禾于殿中,先以宝玉渍种,计粟斛成一金。
莽恃府库之富,欲立威匈奴,乃改名匈奴单于曰“降奴服于”,下诏遣立国将军孙建等率十二将分道并出:五威将军苗訢、虎贲将军王况出五原;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出云中;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出代郡;相威将军李棽、镇远将军李翁出西河;诛貉将军杨俊、讨濊将军严尤出渔阳;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转输衣裘、兵器、粮食,自大海江、淮至北边,使者驰传督趣,以军兴法处置。先至者屯边郡,须毕具乃同时出;穷追匈奴,内之丁令。分其河隐士民觉得十五,立呼韩邪子孙十五人皆为单于。
是时诸将在边,以大众未集,未敢反击匈奴。讨濊将军严尤谏曰:“臣闻匈奴为害,所向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代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蛮夷之侵,譬犹蚊虻,驱之罢了,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切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馀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海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今天下遭阳九之厄,近年饥荒,西北边尤甚。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调集,兵先至者聚居透露,师老械弊,势不成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蚀,用糽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旧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馀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成胜,食糽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宿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权势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成必立,臣伏忧之。今既出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切霆击,且以创艾胡虏。”莽不听尤言,转兵谷仍旧,天下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