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张荩从小在绫罗堆里滚大的,就捱着线结也还过不去,如何受得这等科罚。夹棍刚套上脚,就杀猪般喊叫,连连叩首道:“小人愿招。”太守教放了夹棍,快写供状上来。张荩只是哭泣道:“我并不知情,却教我写甚么来!”又向潘寿儿说道:“你不知被阿谁奸骗了,却扯我抵当!现在也不消提及,但凭你如何样说来,我只依你的口招承便了。”潘寿儿道:“你自作自受,怕你不招承!莫非你未曾在楼下调戏我?你未曾把汗巾丢上来与我?你未曾接管我的合色鞋?”张荩道:“这都是了,只是我没有上楼与你相处。”太守喝道:“一事真,百事真。还要多说!快快供招!”张荩低头。只听潘寿儿说一句,便写一句,悄悄里把个极刑认在身上。画供已毕,呈与太守看了,将张荩问实斩罪。寿儿虽不知情,因奸伤害父母,亦拟斩罪。各责三十,上了长板。张荩押付死囚牢里,潘寿自入女监收管,不在话下。

张荩想了一想道:“既是我与你相处半年,那形体声音,料必识熟。你且细细核阅,可不差么?”世人道:“张大爷这话说得极是。若公然不差,你也须不是人了。不要说问斩罪,就问凌迟也不为过。”寿儿见说,迟疑了半晌,又睁目把他细细旁观。张荩连问道:“是不是?快些说出,不要游移。”寿儿道:“声音甚是分歧,身子也觉大似你。向来都是黑暗中,不能详察。止记得你左腰间有个疮痕肿起,大如铜钱。只这个便是色认。”世人道:“这个一发轻易明白。张大爷,你且脱下衣来看,若公然没有,明日禀知太爷,我众报酬证,出你罪名。”因而张荩满心欢乐道:“多谢各位。”赶紧把衣服褪下。世人看时,遍身如玉,腰间那有疮痕?寿儿看了,哑口无言。张荩道:“小娘子,现在可知不是我么?”世人道:“不消说了,这便真正冤枉。明日与你禀官。”当下还是扶到一个房头,住了一宵。

且说张荩见寿儿触阶而死,心下非常不幸,想道:“皆因为我,致他父子丧身亡家。”回至家中,将银两酬谢了公差狱卒等辈,又纳了徒罪赎银,保养好了身子,到僧房道院礼经忏超度潘寿儿父子三人。本身吃了长斋,发誓再不□□人家妇女,连花柳之地也绝足不可。在家安逸安闲,直至七十而终。时人有诗叹云:赌近盗兮奸近杀,前人说话未曾差。

不幸慕色如花女,化作抱屈带血魂。

日复一日,并无确信。张荩垂垂忆想成病,在家服药调节。

张荩依允。两个禁子扶着两腋,直到女监栅门外。潘寿儿正在内里哭泣。狱卒扶他到栅门口,见了张荩,便一头哭,一头骂道:“你这无恩无义的贼!我一时利诱,被你奸骗,有甚亏了你,下如许毒手,杀我爹妈,害我性命!”张荩道:“你且不要嚷,现在待我细细说与你详察:开初见你时,多承顾盻留意,相互故意。今后月夜我将汗巾赠你,你将合色鞋来酬我。我因无由相会,探听卖花的陆婆在你家走动。先送他十两银子,将那鞋儿来讨信,他来回说:鞋便你收了,只因父亲短长,流派告急,目下要出去几个月。待起家后,即来相约。是从那日为始,朝三暮四,约了无数日子,已及半年,并无实耗。及至偶然见你,却又浅笑。教我日夜牵挂,成了思忆之病,在家服药,何尝到你楼上,却来诬害我至此职位!”寿儿哭道:“负心贼!你还要赖哩!那日你教陆婆将鞋来约会了,定下战略,教我等爹妈睡着,听下边咳嗽为号,把布接长,垂下来与你为梯。到次夜,你公然鄙人边咳嗽。我依法用布引你上楼,你出鞋为信。而后每夜必来。不想爹妈有些知觉,将我查问几次。我对你说:而后且莫来,恐防事露,大师坏了名声。等爹妈不防备了,再图相会。那知你这狠心贼,就衔恨我爹妈。昨夜不知怎生上楼,把来杀了。现在到还狡赖,连前面的事,都不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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