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放上床,有些气喘:“真的老了,都快抱不动你了。”
帮他穿上厚厚的上到膝盖的羊毛袜,我一口气带了好几双。“和缓么?夏季穿戴这袜子,能够防冻疮再犯。”
他大风雅方地任我看,不像少年时动不动就脸红了。见我一向看不敷,他有丝好笑,伸手想拉我。
马车在城内缓缓前行,颠末鼓楼,钟楼。街上人来人往,充满糊口力息。他任我将下巴搁在马车窗框上向外打量,眼里不时飘过好笑。
“罗什,累么?”我在几案上再添一盏三支烛,剪去炭化的蜡烛芯子。光芒亮堂多了,却还是不能与当代的灯具比拟。看到本身与他在纱窗上映出两个密切的身影,想起李商隐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内心暖暖。
他将手伸向我:“我们去长安……”
“对了,另有东西呢。”我用心跳开,“把你的脚抬起来。”
阳历三月中旬,园子里的桃花开了。望不到头的红云铺天盖地。清风扬起,扫过枝头,粉色的花瓣飞絮般扬在天空,轻旋下落在他高瘦的身上。他在落英缤纷中对着我笑,过尽千帆的超然风采如化外仙山之人。
“当然!你在这里的半年,每一日罗什都不会跟你分开。”
他璀然一笑:“是啊,是重了些……”
他不答,仍然浅笑着,又重新包裹好,放回柜子。他穿戴羊毛袜,戴着眼镜,拉我入怀。圈住我的腰,埋首在我发际。热热的呼吸喷在颈上,有丝悸动。嗯哼一声,看着几案上他写的东西:“在写甚么呢?”
我看着戴眼镜的他,心中不由好笑。他戴上眼镜,儒雅得如同大学里的传授。步入老年的他,与当年的鸠摩罗炎像一个模型里刻出。不由感喟,遗传的力量真大。
我去过当代的西安,广大的马路,四四方方的布局,保存完整的明朝城墙,钟鼓楼大小雁塔,碑林回民巷书院门,与当代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融会在一起,生出另一番奇特的风味。
他温润地笑了,眼角,额头,嘴角都皱起丝丝纹路,颈项上另有圈圈皱纹。这么多大小不一的沟壑却无损他的清雅。他的气质已经升华如窖藏多年的醇酒,光阴磨砺增加了绵厚的浓香,滴滴沁人。如许历尽风霜的脸,比少年时更耐看,凝睇多久也不会腻。
从速欣喜他:“是我比之前胖了。”
我带来的是200度的老花眼镜,这是五十岁摆布的人最常见的度数。不必然精确,可惜他去不了当代病院去验光配镜,唉!
我只能奉告罗什,这些东西他本身用就好,千万别让旁人瞥见。用完跋文得砸碎烧掉,毁尸灭迹。
他将眼镜摘下放到几案上,一把抱起我:“儿子交代的,每日要监督你吃药早睡。”
“这是为陛下所著的《实相论》,共两卷。罗什已写了近一个月,很快便能写好。”他贴着我,柔声说,“北凉、南凉皆遣使来降,陛下要在长安召见两国的使节,他让我去长安商讨设立译场之事。待写完《实相论》,我们便去长安。”
“嗯。”他抬脚看看,忍不住又笑,“罗什竟然能用天上的东西,真是奇妙。”
“这叫老花眼镜。人上了年纪,便会看不清楚。这个眼镜,操纵光学道理,能够帮你规复普通聚焦。我们那边的白叟,都在看誊写字时戴上它。”
当代西安是唐时所建,明朝的格式。而我面前的长安,在当代西安城区西北,是因循自汉朝的都城。这座历经沧桑的古城,在十六国期间也不安宁。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粉碎极大,颠末前秦苻坚的苦心运营,本已规复。却在慕容冲围攻长安后烧杀劫掠,关中尽成阿鼻天国。这个时候的长安,颠末姚苌姚兴两代人的疗摄生息,固然跟今后大唐乱世的范围不能比,也已是一派繁华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