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的目光似是含着兴味,自这面沉如水的父子二人身上缓缓移过,转而落在他们身后时,眉心倒是不悦地一蹙,道,“如何?岳青芜不敢来了?”
“静娴。”这一声,出自岳青芜,很安静,没有半分情感的起伏,一如她此时看着她,目光也是没有半分的闪动,“你晓得的,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而你,就是因为你口中,你情愿信赖的这个本相,恨了我二十年。我们是亲人,静娴……你何必?”
“静娴,别来无恙?”
贤妃见状嘲笑,眸子半眯,迸射出两丝恨意,“事到现在,还需遮讳饰掩,装模作样?”
“是哀家特地请了老夫人进宫来的。你们兄妹之间的家事,另有二十多年前的那笔胡涂账,毕竟是该算算清楚。”太后倒是应得极是利落。
静娴,是贤妃的闺名。可这个名字从岳青芜嘴里吐出,明显让贤妃极受刺激,她的脸有一瞬的扭曲,“开口!你有甚么资格唤本宫的名字?这些年,你一向躲着我,若非需求,从不相见,莫非不是因为你心虚,你惭愧,不是因为你不敢见本宫么?现在,又是以甚么样的身份喊出这个名字?本宫本该已归天二十余载,坟上草都该枯了又绿二十余回的嫂子,本宫畴前亲如姐妹的闺中好友?还是那不知廉耻,以有夫之妇的身份勾引圣上,最后抛妻弃子,成了这宫里独得圣宠的月嫔娘娘?”
兰溪倒是目光暗闪,偷瞥了一眼太后。心想道,这姜公然还是老的辣。
“亲人?”贤妃讽刺地嘲笑出声,“是啊!本宫本觉得起码还是亲人,但是,本宫没有推测,本宫的亲兄长,竟会起了谋逆的心机,要夺本身亲外甥的皇位。”
反倒是兰三老爷此时此地见得自家女儿,心中却非常惊奇,眉心轻蹙了一下。他倒是传闻自家女儿数日前被太后接进了宫,但这个时候,她一个外臣家眷,却被召至了这一处,不得不让民气生猜疑。何如,这里却委实不是能说话的处所和时候,最后只得仓促一个眼色带过。
话已到了这份儿上,来人却也并未辩驳,只是抬起素白的手,悄悄摘素了头上的风帽,暴露一双眼,波光流转,晶莹剔透的虎魄色。恰是那将端庄与娇媚两种截然分歧的气质在身上完美融会起来,人间独一无二的美人,她是这宫里位份不高,却独得盛宠的月嫔。她死过一次,再活过来,也不过是一尊行尸走肉,死之前,她的名字,叫岳青芜。她有夫,有子,是畴前镇西侯府的二奶奶,现在靖北侯的前夫人,靖北侯世子的生母。
兰溪因着内心稀有,倒也不是太惊奇。
靖北侯与耿熙吾二人进得殿内,不出不测,殿内帐幔低垂,门窗紧闭,一种沉闷到令人堵塞的香气异化着药味袭入鼻端。四下更是温馨到落针可闻,若非烛火闪动间,模糊可见帐幔浑家影幢幢,几近要让人觉得这殿内空无一人了。
撩开重重帐幔,低低的咳嗽声终究近在天涯,抬眼间,龙榻就在垂下的这厚重的帷幕以后,耿熙吾倒是一眼就瞥见了站在龙榻外下首角落处,已是大腹便便的兰溪。一别,已是数月,他离京往北关去时,阿卿不太小腹微拢,可现在,本是纤细面条的身材已是全然变了形,但是这都无碍于耿熙吾眼中一刹时窜起的狂喜。那一刻,他全然忘了现下的景况,忘了这殿中其他的人,下认识地便朝着她迈开步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