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四书题的草稿他已经看过了,写得准情酌礼,语归典则,可谓是议“礼”的佳作。若非这篇文章太好,他也不能把宋时叫到面前复试,听他干巴巴一派台阁气的应制诗。
方提学本经不是治《春秋》的,可他本身出的题目,他又岂能不晓得要考的重点在那边,如何样分出文章高低?
他看了两篇明清《春秋》学论文,就已经不自发受了引诱,这篇文章里竟没提一笔“宋人”与“桓公”这两个称呼背后所藏的天理,写到齐伐楚也没提一笔胡氏最爱论的“攘夷”。
这个小小的辨别,并不是因为前者指代雄师,后者指代会盟的公侯,而是表示了史官对这两场挞伐的主持者评价的差别:按《左传》中,齐桓公讨伐楚国半途,逗留在陉亭,向楚臣宣布的讨伐来由便是楚国不为周王朝上贡苞茅,影响了天子祭祖。祭奠是国度大事,齐桓公为朝贡、祭奠事讨伐楚国,固然未奉天子之令,却也有尊敬周天子权威的意义。
方提学悄悄“嗯”了一声,脑袋都不动,考虑着夸了一句:“才情敏捷。见诗如见蓬莱清景,清昀欲流。好了,本官已见过你的才学了,你先去龙门等着,待会儿凑够了人数便归去吧。”
不是因为文章写完了而松一口气,而是因为他写这篇文章时,思路不由自主地方向了新从晋江网下载的明清《春秋》学实际。
太简练朴素了。
宋时提着篮子,清算了剩下的纸笔,老诚恳实到龙门等待。福建学子才调高的多,不一会儿龙门那边便凑够了人,先放了第一批人出去。
他又将这篇文章几次读了数遍,乃至拿案上别的几份词旨俱佳的《春秋》考卷对比,细心研读,比较好坏,终究将他的卷子压在最上头,深叹了一声。
文末大结还是照应开首,点出春秋大义——也就是尊王。若诸侯都能尊王令,挞伐皆自天子一人出,天下天然大定。
他把卷子收起来,便到堂前送给收卷官。
他又吐了口气,提起笔来改格局、挑错字,决定一字不改地把它交上去——管他这回考得过考不过,归正他是保送生!与其把这篇文章点窜成他本身也不能对劲的模样,还不如就按着本身的本意来,让方提学如许的大师看看他的文章可行不成行。
他拿着笔的手重了几分,笔尖落到纸上后不即运转,仿佛要留下一个深深的“点”,但是在他提起笔时,那笔尖又沾着纸面缓慢地划过一圈,将那第二等的“点”改成了第一等的“圆”。
最高也就给个诗会上的情面点评了。
考吧!不要因为他是个穿越者而顾恤他!
“这才是得正名本义之作。别人文章虽多引经据典、虽能论接天理,却乱了立言之本,分薄了述春秋大义,责诸侯不臣之罪的笔力。”
“此《春秋》以是经世也。”
方大人监考倒是要监一天的,长日无事,便叫人糊了最早交上来的几人的卷头,先挑出宋时那摞稿纸,拿回桌上细看——
文章都交到试卷官手里了,不必再考甚么,方提学因而问他:“你可会作诗么?本官倒要考考你的诗才,你可敢劈面作来?”
宋伐郳一段中对宋桓公所结合的诸侯雄师的称法是“人”,如“宋人”“齐人”“邾人”;而在齐伐楚一段中,对诸侯的称呼是“齐公”“陈侯”“曹伯”“许男”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