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才行礼笑道:“大娘子客气。”他很有些难以开口,面上带着踌躇,一边又站着马四娘拿眼毫不顾忌地打量他,顿时紫涨了脸皮。
齐氏见她软硬不吃,又气又恨又急,伏在桌案上哭了起来:“儿媳好硬的腰杆,我一个做婆母的,好话说尽,儿媳只不肯松口,半分脸面也不留。可见眼中间中无我。我是命苦之人,操累得半世的心,也不得一点的好。儿媳觉得家婆是好说话之人?她只觉得我偏拐了大郎与你,拿我当贼,归去免不了一场调皮。这让我如何做人?”
何栖眨眨眼,暗忖:真是天降奇兵。笑道:“伯娘与婆母说话,可贵家来,虽不得别致的吃食,好歹也吃一盏八宝茶汤。”
许氏见她不似受了欺负的模样,放下心来,道:“侄媳岁小,与你婆母如何说获得一块?便是提及妆容衣样都是两种模样呢。我们这些老菜梆子,不如你们鲜灵。你自去忙你的,我来陪你婆母。”
这哪是寻帮衬的,清楚是搬救兵的。许氏立起了眉毛,心中实在气恼:真是没个消停,莫非过不得平静的日子?
齐氏讷讷点了头,没了言语,半晌问:“儿媳在家中都做些甚么?”
曹大娘子许氏偷了空,与隔壁的马四娘说话。马四娘倒是个接生的, 没活计时家杂就卖些福寿喜饼、白糖方糕。
许氏直笑得弯了腰,马四娘自个也笑,又凑过来道:“曹大娘子也不来照顾我的买卖。”
马四娘乐道:“老蚌才生得真珠哩。”
何栖答道:“时候还早,平素都是晚边到家,婆母略等等,也在家用个便饭。”
齐氏咬着唇,诉起苦来:“李郎前头另有三个孩儿,一日比一日大,我做了继母,不敢说拿他们把稳肝,却也不能不闻不问。他们不比大郎有出息,只在家中厮混,也没个活计,性子又内疚,去食肆跑堂都撒不开脸。想着也只能学他们阿爹担了货担走街穿巷当个货郎,风来雨往,图个糊口……”
夏季天寒, 岁老之人难捱,曹家棺材铺买卖昌隆。
许氏笑:“不说话便吃酒,不过寻个由头将亲家拘在家中,另有小郎呢。”
齐氏推了何栖的手,坐那低泣,一副梨花带雨、弱不堪衣的模样。
他们二人立在门前谈笑,许氏眼尖见何秀才牵了沈计,只觉得二人从这路过,上前施一礼:“亲家与小郎哪去?择日不如撞日,千万出去吃杯茶。”
曹大难堪,道:“他是读书的,我是卖棺材的,如何说得上话。”
马四娘苦着脸,顿足抱怨:“你不知, 她不比你家老太太,短长归短长, 从年青起就是个明白的。我家那老不死, 便没活明白过, 年青时酸刻, 老得骨头都硬了,还要肇事。家中吃的陈米,她嫌没味,嚼得饭渣吐在桌案上。唉哟,哪来的银钱吃新米,她当家中藏着金山呢。”
许氏红了脸,狠狠啐了一口,指着马四娘道:“这老奴,竟拿我讽刺。”
沈计在旁出声道:“侄儿见过大伯娘,却不是从这路过,是有事相烦大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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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些针线活计,洗洗涮涮。”
许氏道:“侄媳故意,只少放些松子,我不爱吃它。”
“说你胡涂,莫非你是真的装疯不成?大郎不在家,你倒肥了胆,上门欺负他媳妇?你自沈家搜刮多少的财物,若不是念着那点骨肉情,你焉能安稳坐着,报了官,脱了衣裳一顿板子,让你躲进地缝都抬不起脸来。你倒是说说你,成日尽是没够,拿了针,又要线,得了盐,又要糖。”许氏拿指尖直指到齐氏的鼻子上去,“梁间的燕,辛苦扒拉了条虫子,还晓得喂了乳燕,你倒好,眼里见点好的就要扒拉进本身的怀里。我劝你醒醒,只觉得同床同被一枕儿睡的便可靠,自来伉俪不过同林鸟,有难临头各自飞。你倒一心为他谋算,就怕哪日竹篮打水一场空,猴子可捞不来水里的月,巧手也摘不来镜中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