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楞了一下,不知高拱因何会有此论。
“好了!不要被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滋扰大局!”高拱一扬手,含怒道,“此疏不批交吏部题覆了,内阁直接拟票,慰留张四维!”又叮咛书办,“抄本,送给张侍郎,上疏自辩。”
张居正俄然感觉高拱有些不幸。大权在握,却只会发怒,除了显现本身的卤莽外,于事何补?他暗忖:如果我,哼哼,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看谁还敢指手画脚!但他不露声色,问也不问一句,顾自拿着一份文牍,做细阅状。殷世儋仿佛预感到高拱所说的御史,就是周思充,内心有几分严峻,假装漫不经心肠问:“元翁因何起火?何人挑事儿?”
十月中旬,都城街头的树枝上,残存的几片叶子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固执地与北风周旋着。天阴沉沉的,日头从阴霾中不时探出头来,却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空中不知不觉间飘下几片雪花,不到半个时候,又在不知不觉间住了,没有留下任何陈迹。
高拱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张四维从右侍郎升左侍郎,只要两个月,这事是有的。可这违例了吗?”他看着张居正,“叔大,你从翰林院学士升礼部右侍郎,不到八个月吧?从右侍郎到入阁,也就十天吧?我不是说叔大不该升迁,我是以此举例说,到了这个层级的官员,只要不违例,又有空缺,并不受历俸的范围。张四维任右侍郎两个月,恰好左侍郎致仕,他转任左侍郎,也是顺理成章,有何可抉剔的?”顿了顿,又道,“除了这一桩,其他的,都是臆断!”
“张得,清算产业,老爷我要去官回籍了!”一进家门,张四维就叮咛道。
“这……”殷世儋一时语塞,他重重咽了口唾沫,“御史见张四维冒升有异于常,看不下去了,也未可知吧!”
“阁臣也不过三次慰留,就保全了面子,子维一个侍郎,还这么扭扭捏捏的做甚?!”这天早晨,高拱一到吏部,就把魏学曾叫到直房,活力地说,“你这就代我去见他,要他收回这道辞呈,明日就来当直!”他觉得,张四维一再请辞,不过是按例行事,三次慰留,面子无伤,就该出来视事了。谁知张四维并未接管慰留,而是又上了一道辞呈,高拱这才有些焦急了。
“甚么?产业都清算好了?”高拱闻报,有些不敢信赖,“没有回旋余地了?”
殷世儋一笑:“周思充做过巡盐御史,他论劾盐商,有何奇特的?”
“这是对着玄翁来的。”张居正俄然阴沉森地说。
张四维接到弹章,仿佛听到“嗖”地一声,后背有冷风吹过,脊背发凉。他呆坐半晌,当即写好了辞呈,交司务封发,不声不响地走出了吏部首门,钻进轿中,肩舆转上长安街,穿太长安左门向西而行,张四维翻开轿帘,昂首望了一眼承天门,缓缓放下轿帘,俄然有种摆脱感,轻叹一声,喃喃道:“分开此是非场,合法时也!”一股莫名其妙的光荣感涌上心头,刹时把覆盖在胸中的愤激、不快情感,驱得烟消云散!
魏学曾不敢怠慢,当即赶往张四维府邸。张四维虽则闭门谢客,但魏学曾衔高拱之命而来,他不敢拒之,亲到首门驱逐。
“江陵,你……”殷世儋惊奇地看着张居正,骇怪地说不出话来。
“明摆着的,”高拱解释道,“科道对封贡互市本极反对,今见事成,积怨无处宣泄,又觉你我不宜撼动;而张子维为封贡互市事穿针引线、联络相同,着力不小,遂将锋芒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