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玄翁何故言此事不能准?”张四维不解地问。
高拱道:“不是为了防北虏,乃是为了防本身人!一旦北虏有背盟之事,一有迹象,宦海上的人就会说,看看,贡使入京,就是带路南犯的,谁发起让贡使入京的,当究查任务!是以只可厚赏以遂北虏艳利之心,而不必令其贡使入京,乃为稳妥。此非以应对虏人,乃为应对天朝之人;应对天朝之人者,乃为令舅此后考虑也,不能不慎之!”
已过了亥时,高拱还没有回家。王诚等不及了,问得他每晚倶在吏部直房理事,便请高福带路,赶到吏部去谒。
“喔呀!是如许,是如许!”张四维道,“我会和家舅说清楚的。”
张四维和杨博不唯是山西蒲州同亲,且是姻亲。张四维的表妹亦即王崇古之女嫁给了杨博之子;杨博的孙女则字于张四维次子。故张、王、杨三家干系密切,如同家人。从吏部衙门出来,张四维就直奔杨博府邸。
张四维神情严峻,忙埋头阅看。
高拱听罢,神情淡定,边展读王崇古书牍边叮咛:“叫子维来。”
“为防有变,镇兵还是有所防备为好。”马芳建言道。
“又出事了?”高拱见王崇古又差人深夜来谒,边展开王崇古的书牍,边问。
“恰是这个理儿!”高拱接言道,“须知廷议时互市并未通过,只是请皇上发纶音,内阁强压兵部题覆方勉强过关,兵部题覆中,加了诸多限定。现在要开市,上来就答应铁锅买卖,岂不激起公愤?是以这一件,不能允准,但也不能卤莽回绝。”顿了半晌,又接着道,“因北虏委实需求铁锅。闻得北虏嫁女、儿子分炊,有一口锅各分一半的,其情可悯。我之不与,他如何办?还是要抢,欲战役而不得,岂不因噎废食?我意用广锅不消潞锅,因广锅薄而不能回炉再炼;先用以充抚赏,而不准上市买卖,使彼不成多得铁,以堵朝廷反对者之口。”
“喔呀!醍醐灌顶!醍醐灌顶!”张四维连连道,“有些缺憾,正可证对北虏无勉强责备之意,亦可证主动权操诸我手,非好事也!家舅能够未虑及这一层,故而焦急。”
“贡使入京不能准。”高拱持续说,随即又苦笑一声,“照理,贡使入京本属常例,也无关短长,还可慰老俺之心,本无回绝之理。”
大同总兵马芳却有些严峻:“军门,开市如同开关,关门大开,甚是伤害;不得不防啊!”
“奥妙摆设,没有本部堂号令,任何人不得私行行动!”王崇古命令。
高拱沉吟半晌:“令舅所言四事,可准而无他议者一;可准但需再议者二;难准者一。”高拱伸出右手,扳倒大拇指,“授予老俺印信,使其相传为重,此可准。”又扳倒食指和中指道,“请给铁锅和抚赏二事,不是不成,而是需有限定。”最后,他又竖起食指,“贡使入京,不能准!”
“呵呵,只要令舅奏本一到兵部,就照新郑所示题覆。”听完张四维的转述,杨博笑着说。他为官圆润,当年严嵩、徐阶当国,遇事必先叨教,待阁揆点头,方题覆上本。现在高拱在朝,又事前主动与他相同,他更无不从之理。王崇古奏本批交兵部,兵部遂照高拱所示题覆,内阁票拟:“从兵部议”。
张四维仓猝给王崇古修书:
俺答汗接到王崇古札谕,欣喜万分,抱起三娘子转了两圈,伸出双臂,仰天大笑,道:“苍穹作证,茫茫大漠,万千生灵,终究有安生日子过啦!”言毕,大声喊道,“传本汗的号令,让大小各枝首级都给我听好,谁敢再犯边劫掠,本汗拿他点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