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仪仓猝走畴昔,他觉得张居正也和他一样来扶高拱,抬眼一看,却见他直趋御前牌子跟前,低声问:“厂公在乾清宫吗?”
“皇上——”高拱唤了一声,“皇上——”又唤了一声,皇上已入垂死状况。
高拱又起家相送,送到了门口,俄然想起来一件事,道:“你到广东,抽暇到琼州一行。我听殷正茂说,海瑞呈其《上殷军门书》,为经理琼州献策。你找海瑞谈谈,看他对时势是何观点,若他认同朝廷的施政,你可上本建言起用。海瑞操守过硬,又肯不避嫌怨任事,弃之可惜。”
“啊!”固然高拱明知皇上已病危,但还是心存胡想,期盼像仲春里那样转危为安,闻听太医此言,贰心跳加快,像要飞出体内,顿觉一阵晕眩。
两名承差搀扶着高拱,张居正、高仪跟在身后,出了文渊阁。张居正扭头向天上看了看,日头还高悬在正南偏西方,约莫是未申间。他又看了看前面的高拱,被两个承差架着,浑身颤抖,脚步混乱,官袍已被汗水湿透,紧贴后背。可嘴里,却不住地催促:“快走,快走——”
“毒疮?生疮,也不至于要命嘛!中风,即便是坊间百姓,瘫痪几年的有的是,何至于……”高拱像是喃喃干脆着,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太医,“找偏方、做针灸,再尝尝吧,务必保住皇上的生命,皇上还年青啊!我们的皇上是好皇上啊!”他扶住扶手吃力地站起家,抱拳一揖,短促地说,“只要保住皇上的命,我给你们升职、加俸,不!还要记过荫子!好不好?”
“东宫年幼,今付之卿等帮手,皇上,是想说这句话吧?”李贵妃问,虽腔调哽咽,却也安闲不迫,似早有筹办。
“元翁,我辈必竭尽所能。”太医苦笑着道。
“务必到潮州一行,查一查府推官来经济的事,说不定可翻开广东宦海贪墨案的冰山一角。若不刹住贪墨之风,恐再好的方略,也会走样。”高拱又叮嘱道,“不过广东善后事件多而重,要掌控好,不要与殷正茂抵触。”
杨相连连点头,又抱拳见礼而去。送走杨相,看看要交申时了,高拱才拖着沉着的行动,进了中堂。
“皇上……”高拱一看御前牌子的神情,不敢再问,双腿一软,瘫坐椅上,欲起家而不能。
秉笔寺人冯保近前,拿出一纸揭帖,跪呈太子:“太子爷,这是万岁爷给太子爷的遗诏。”
一旦提及政务,高拱俄然有了精力,调子也不知不觉高起来:“功德!老俺此举,乃其悔祸之机,自当作绩之”他暴露可贵的笑意,略作思忖,“青海建寺,就赐名‘仰华’吧。至于请赐他金字经、遣番僧为其讲经,没有不准的事理。惟差去的番僧必须得人,且报酬要优厚,令其讲说以感导老俺顺天道、尊朝廷、戒杀为善,即往西天做我佛如来,岂不快哉!”顿了顿,又道,“遣讲僧,须用二人,若止一人,恐任其所言,别无见证……”
皇上仿佛不对劲,但又不能表达,很久,只得微微点头,又把目光转向高拱,两行热泪缓缓滚落下来,他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机,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高拱的手,渐渐闭上了眼睛。
太医忙起家到高拱跟前:“元翁气色不好,下吏为元翁诊治?”
皇上听到了高拱的呼喊,左手在薄被上微微动了动,仿佛在摸索着甚么,高拱跪行着上前,伸过手去,皇上抓住了高拱的手,吃力地展开眼睛,久久地凝睇着高拱,又把目光转向太子,嘴唇爬动着,却已不能出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