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闷热,低垂的乌云掩蔽了日头,没有一丝风,宝谟楼前的几颗槐树仿佛已昏昏睡去。

高务旁观罢,点头,忙叮咛高福、高德,在坐椅上反正各绑两根木杠,把高拱抱上去,四人抬着,来到坐落于适志园北端的宝谟楼。

张居正不落座,躬着身子站在病榻前,将头伸到高拱面前,细细辩听,大略明白其意,道:“玄翁请讲。”

“我快死了,要去见先皇。”高拱喘着粗气,歇了歇,“有两件事,要拜托给叔大。”

三十年存亡之交,一旦遂成永诀,刺心裂肝,痛何可言!犹幸比者天假其便,再奉晤言,使孤契阔之悰得以少布,而令兄翁亦遂长眠而无憾也。今嗣继既定,吾契且忍痛抑哀,摒挡家事。至於恤典诸事,须稍安闲,俟孤于内廷多方调剂,俾上意解释,孤乃具疏以请。朝夕有便,当告之贵省抚按,托其具奏报也。后有陈,乞令盛使高第来。

高务观细心辩听,仿佛明白了,趴在他耳边道:“今儿个是七月初二。”

“我无子嗣,要务观承嗣,此事,托叔大主持。”高拱道。

高拱的嘴已嘬塌在一起,他吃力地伸开,说了一句甚么。

“爹,爹!”

高拱去世,不出张居正的预感。但闻凶信还是一阵悲怆,堕泪给高才回书:

病榻上的高拱,恍恍忽惚中,已没有白日黑夜的辨别,偶然一整天都在昏睡;偶然深夜里却睁着眼睛,嘴里收回“呜里哇啦”的声响。

玄翁兄台中间:

高拱扬了扬右手,表示世人分开,他单独一人坐在楼前,低头看一眼诰命,昂首望一眼先皇御笔所书“宝谟”二字,如许几次看着、望着,约莫半个时候,忽听他念出声来,仿佛是“盖有不世之略,乃可建不世之勋;然必非常之人,斯克济非常之事”这一段。

宝谟楼乃先皇允高拱所请赐建,是一座以青砖砌造的二层楼,屋顶歇山,绿色琉璃瓦覆盖,四边呈下重貌的穹窿拱形,面阔三间,正面辟一门,木门两扇,门坊上题着“钦赐楼堂”四字。

房尧第上前,拉住张居正:“相公请起,玄翁衰弱,让他白叟家安息一会儿吧。”

张居正低头沉吟,很久方道:“玄翁放心。”

“我、我抚心自问,无负国度,”高拱又哭了起来,晃了晃张居正的手,“我身后,请叔大替我、替我请、请恤典…”仿佛用尽了全数的力量,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张居正走上前去一看,高拱眼窝深陷,两颊也陷落下去了,面色枯黄,奄奄一息,不觉鼻子一酸,唤了声:“玄翁——”便抽泣起来。

两人哭了一会儿,高拱重重地喘气着,以降落的声音道:“叔大,我有两句话说给你听。”吐字已含含糊混,甚不清楚。

俄然,一阵旋风当场陡起,“呼”地一声,把诰命卷起,飘飘忽忽在半空翻滚着,高拱一惊,伸出右手,无助地乱抓了几下,大呼一声:“裕王——”便栽落椅下……

后事早已预备下了,一番繁忙,打理伏贴,一边向朝廷呈报讣闻,一边差高福晋京,携高拱之弟、在籍调度的后军都督府经历高才的书牍,谒见张居正,恳请他为高拱请恤典。

比过仙里,两奉晤言,殊慰夙昔,但积怀未能尽吐耳。承教二事,谨俱祗领。翁第专精力、厚矜持,身外之事,不敷萦度量也。初抵京,酬应仓促,未悉鄙悰,统容专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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