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早已命家人将他托起,半倚在叠起的被褥上,听到张居正的脚步声,就急不成耐地哭着道:“叔大,你可来了!”
高务观、房尧第、高福、高德哭喊着跑了畴昔,高拱已没有了呼吸。
高务观细心辩听,仿佛明白了,趴在他耳边道:“今儿个是七月初二。”
“老爷!老爷——”
气候闷热,低垂的乌云掩蔽了日头,没有一丝风,宝谟楼前的几颗槐树仿佛已昏昏睡去。
“玄翁不必悲观。”张居正安抚道,“不过玄翁有话,说出来也是好的,居合法不负所托。”
高拱的精力仿佛见好,他用尚听使唤的右手抓起旁侧几案上的笔,颤颤巍巍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去宝谟楼。
比过仙里,两奉晤言,殊慰夙昔,但积怀未能尽吐耳。承教二事,谨俱祗领。翁第专精力、厚矜持,身外之事,不敷萦度量也。初抵京,酬应仓促,未悉鄙悰,统容专致。
高拱说不出来,伸出在半空,像是要抓住张居正,舍不得放他走;又像是挥手与他告别。望着张居正的背影,高拱泪眼恍惚,只瞥见一个黑影闲逛了几下,消逝不见了。他头一歪,身子向下一滑,落空了知觉。高务观、房尧第手忙脚乱,把高拱放平,请来郎中诊治,折腾了大半个时候,才渐渐复苏过来。
“我无子嗣,要务观承嗣,此事,托叔大主持。”高拱道。
宝谟楼乃先皇允高拱所请赐建,是一座以青砖砌造的二层楼,屋顶歇山,绿色琉璃瓦覆盖,四边呈下重貌的穹窿拱形,面阔三间,正面辟一门,木门两扇,门坊上题着“钦赐楼堂”四字。
张居正走上前去一看,高拱眼窝深陷,两颊也陷落下去了,面色枯黄,奄奄一息,不觉鼻子一酸,唤了声:“玄翁——”便抽泣起来。
这天用过早餐,已过继给高拱的高务观拿着一封书牍,来到高拱的病榻前,俯身轻声道:“爹,江陵相差人送药来,另有一书。”言毕,展读道:
病榻上的高拱,恍恍忽惚中,已没有白日黑夜的辨别,偶然一整天都在昏睡;偶然深夜里却睁着眼睛,嘴里收回“呜里哇啦”的声响。
张居正不落座,躬着身子站在病榻前,将头伸到高拱面前,细细辩听,大略明白其意,道:“玄翁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