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心知肚明,两人对王忠嗣仍心存感激、敬之若父,洛阳之战时王思礼不管不顾率虎帐救被困洛水畔的王霨便是明证。不过昔日兼领四镇的大帅已化为一抔黄土,哥舒翰也懒得计算。
“幽州曳落河!”火拔归仁仓促弃盾拔刀,荡开敌骑马槊,识出偷袭者的身份。
曳落河凿穿陇右军行列后用极高超的控马之术,在狭小的空间内掉头转向,再次切入混乱不堪的陇右军中肆意搏斗。不过半晌工夫,人和马的尸身就塞满了宽广的门路。
“活捉哥舒翰!”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伴着火浪滚滚而来。
“曳落河!?”耳背的边令诚听火线厮杀声中模糊飘来令人胆怯的名字,当即调转骡头,挥鞭东奔,恨不得插翅飞回潼关。
只是眼下不是究查之时,哥舒翰迫不及待往下看,只见一指来宽的纸条上写着“……今有天下兵马元帅印符在手,殿下欲进京勤王否?”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凸起刀枪鸣。
“王正见密遣其子王霨率军潜入京畿,襄助太子成绩大业……”
阵型混乱、急于赶路的陇右轻骑即将抵近华州城,官道南侧的山林中俄然木石齐下、羽箭纷飞,突然遇袭的陇右军刚举盾避箭,西南边的山坡上涌出一股股髡发左衽、擐甲披袍的狂飙铁骑,挺槊斜着凿透陇右军薄弱而颀长的阵列,好像一柄庞大的铁钉耙犁过火龙的胸膛,抓出血淋淋的伤口。
哥舒翰正在考虑战局背后的重重迷雾,曳落河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散陇右军前阵,只剩兵马使火拔归仁身边还集合十余名落空战马的陇右士卒,负隅顽抗。
“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为博取从龙之功,不吝纵敌入京、截杀吾军。但他也太小瞧某了,戋戋数百骑,岂能挡我陇右健儿!”突如其来的伏击,令哥舒翰愈发笃定,必须尽快赶到长安,不然天大功绩都要被王正见父子独吞,不过为万全计,他还是命一队牙兵持令牌返回,追上边令诚后再从潼关征调两千马队前来。
自从太宗天子在玄武门外杀弟弑兄、逼父屠侄,大唐宫廷政变多如牛毛、数不堪数,手握十万雄师、镇守京畿重地的哥舒翰绝对有才气成为一锤定音的关头,但因之前过于谨慎,眼下只能成为惊天大戏的看客,没法多分一杯羹,令哥舒翰追悔莫及。可若冒然提兵入京,出师知名必将成为今后遭帝王顾忌、群僚嫉恨的把柄……
陇右军方追一里余地,西方夜空中忽升起零零散散数十点亮光。
“前队上马,持槊列队,结阵迎战,敌骑并未几!后队换骑弓,为前队压住阵脚!”哥舒翰止住欲弯弓射杀边令诚的牙兵,拔刀怒道:“陇右牙兵卖力督战,敢有违背军令者,斩!”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又气又怒的哥舒翰正仓促逃命,本就模糊作痛的双腿俄然落空知觉,空荡荡悬在马鞍两侧,提不起力量夹紧马腹,双脚从马镫中脱落而出。被火焰惊吓的坐骑底子未发觉仆人的非常,撒开四蹄疾走如风,直接将腿疾发作的哥舒翰摔落地下。
“节帅,火势太猛,快退!”火拔归仁不等哥舒翰同意,拽着他的马缰,挥鞭就走。
“东宫到手了!?”将信将疑的哥舒翰遣尉迟胜、高云舟前去华州后不久,广平王带着盛王李琦的头颅和天下兵马元帅的大印奥妙潜入潼关。不再踌躇的哥舒翰当即依约命王思礼不向长安燃火报安然,并密令刘破虏紧紧钉在蒲津渡,盯紧一河之隔的河东道,防备王正见的兵马进入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