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摇摆间,杜环双臂搭在雕栏上,望着夜空中越来越麋集的雨点和南边天宇中模糊可见的电光,入迷凝神。
“鞭长莫及啊!当时贤人方登大宝,朝政久为武三思、韦后等人所乱,国事狼籍如麻。贤人急于拨乱世、反诸正,何尝不足力谛视河中呢?就连援助拔汗那国,也是考lǜ到安西四镇的安危,不得不救。那次出兵,只是精兵轻进,一击而返,何曾有本日十万雄师西征的底气。”今昔对比,王正见感慨良深。
“六郎,贤人近些年虽耽于吃苦,但仍能掌控天xià局势;李相的擅权放肆的确令人讨厌,但不得不承认,他有震慑百官、威压边将的理政之才。只要贤人耳聪目明、李相圣宠不衰,这乱世的架子总还是保持得住的。”王正见瞻仰雨落潇潇,幽幽叹道。
“都护,几十年来,大食军曾多次超出乌浒水,攻伐昭武九国。康国、石国、安国、米国、曹国等昭武九姓,最后也都曾奋力抵当过大食人的入侵。但大食国方兴未艾、兵强马壮,反观粟特人,一盘散沙、气力不济。数次抗争都是寡不敌众,屡战屡败。昭武九姓的国王们,也曾多次上表、遣使或亲身前去长安,祈求贤人和政事堂出兵。可大食兵马东侵越来越频繁,贤人除了在开元三年(715年)出兵帮忙过拔汗那外洋,却再也没有为援助粟特人而西征河中。”
在雨水的冲刷下,大地上的血迹,正逐步变得恍惚和暗淡。数千人捐躯的最后一丝陈迹,在六合之威面前,仍然是如此的纤细和不堪……
“可惜啊,苏禄可汗击败了大食人后,却萌发了称霸河中的妄念,试图将大唐摈除出去。他回身和吐蕃、大食之间勾勾搭搭不说,还多次攻击龟兹城,实在可爱。”王正见叹道:“欲借外力成事,却不免受其反噬之苦。河中如是,某担忧漠北亦将步以后尘。”
“实在移拔可汗已经明白突骑施汗国的窘境,试图和缓周边关xì。但其前人作孽太多,贤人和政事堂也实在不敢再信赖突骑施人,故而下定决计,在石堡开战前,完整摧毁突骑施部。”王正见对移拔可汗这个对shǒu的评价并不低。
“若不是王家和他连累太深,族兄又和他亲如兄弟,某又何必陷此棋局当中!”谈起长安的朝政,王正见郁郁寡欢:“六郎,缥缈长远之事不必再议,现在困于怛罗斯城中,还是谈谈河中之事吧。”
“都护,支撑苏禄可汗,确切是贤人在无法之时的不得已选zé。二十多年前,勃然崛起的突骑施汗国被收归大唐的藩属。在贤人的支撑下,苏禄可汗将昭武九姓连合在金狼旗下,率兵与大食军抗争。那苏禄可汗倒是一员悍将,三战三捷,终究将大食人顶回了乌浒水西。贤人也不吝敕封阿史那怀道的嫡长女为交河公主,和亲苏禄,以完整收伏其心。而此时,粟特人也多少对大唐规复了些许畏敬之心。”杜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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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夜色中,零零散星的雨滴从天而降,洒落在城头巡查的唐军士卒肩甲兽吞之上、洒落在或焦黑或殷红的疆场上、洒落在城外大食军连缀不断的营帐上……
“六郎,睡不着吗?”王正见俄然呈现在杜环身后。
“想起上午的鏖战,睡不结壮。故而出来逛逛,不想你也未曾入眠。”王正见走到杜环身侧,手扶雕栏,任风雨吹打着衣袍。